当时,尚泰就听说,那个在朝廷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是一位姓沈的年轻人。刚开始的时候,尚泰还在想,大清上国就是再看他们不起也不至于派遣一个不过二十岁的毛孩子来当这个出使琉球国的使臣吧,但刚才竟然被这个年轻人三言两语就比到了绝境,完全丧失自己主场的优势地位,就知道,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这会儿仔细想来,才猛然想起来,这个年轻的使臣似乎也是和传闻中的那个主张建造“万国公馆”的年轻的官员一样,也是姓沈的,莫不是,就是同一个人。
尚泰又看向这个少年官服上的补子,认得这是正四品官员的品级,而在大清上国,国子监祭酒的品级似乎也正是正四品。
看来,这次大清上国非但没有轻视他们,反而是相当的重视,而眼前这封国书里的条件,自己肯定也是非接受不可的了,尚泰的心中陡然十分凄凉,虽然琉球国小民弱,但是好歹是一个国家,他好歹也当了三十年的一国之君,如今却在一个区区四品官员的威逼之下无可奈何至极,虽然,他也明白,眼前这个虽只是一个四品的官员,但是却是大清上国的四品官员,他的身后不只只是几个御前蓝翎侍卫,更不仅仅是十几艘英国式军舰,而是紫禁城里的年轻皇帝的态度所代表着的大清国的意志。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分明不想去做,但是又偏偏不得不去做,这些事情被称为责任,而又有一些事情,分明很想去做,却又便便不能去做,这就叫做命运。
比如此时此刻的尚劼。
他最想做的事情,是从他的王伯父尚泰手中抢过那封国书,然后披头砸在这个仗着大清上国而不可一视的嚣张使臣脸上,将他们赶出琉球国的境内。
可是他有清楚的知道,琉球国的生死存亡已经在一线之间,且不说大清国现在有一批天天闲着没事儿干,正想找个仗打着玩玩儿的湘淮军前军官和想要重塑八旗辉煌的宗室子弟,即便是那十几艘的黑色军舰就有的他们一受,那十几艘军舰,几百门的火炮,每一门的威力都是他尚帧见所未见乃至于难以估量的。这几百门的火炮如果一时齐发,即便是毁不了这大琉球岛,摧毁一个小小的首里也丝毫不在话下,而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如果调遣军队,公然在上国公使的船队前列阵,就更是他们理亏在先,到时候人家可以派来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区区十几艘战舰了。
因此,此时他的命运仅仅让他眼睁睁地目睹着他的王伯父颓然打开那封黄色丝绸封皮儿的来自于大清上国的国书,这件如今他最不想经历的事情。
尚劼的角度完全看不见那封国书上写着什么,不过倒是可以很好地观察他的王伯父尚泰的表情变化。
他看见在琉球国的王族之中,一向以喜怒不形于色而著称的琉球国君主尚泰的脸色从平静变成了涨红,涨红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色转变成了苍白,连本来越来越紧缩的眉头,到了最后也不知为何随着苍白的脸色松散了下来,像是他小时候常常看见的,欲望中放弃了挣扎的海鱼一样。
尚劼立刻就明白了,这次大清上国绝对不是增加贡奉这么简单,甚至都不是和日本国彻底断绝一切外交关系可以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