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昨个便知道的吧?”这声“姐姐”是上首的皇后叫的。
皇后开口,殿中便静了下来。
虽说自贤妃回宫,皇后自谦,二十多年来一直以“姐姐”称之。然嫡庶有别,这些年每每旁人闻之,总不甚唏嘘。
哪有一国之母做小伏低的?
但是谁人又都知道,贤妃也是担得起这声“姐姐”的。
贤妃颔首,“昨个陛下将七郎的信给臣妾看了,臣妾当真高兴。”
皇后笑道,“陛下言,七郎还有另一桩喜事,信上可细言?”
“不曾!”贤妃道,“臣妾也好奇,且待他明日回来,自个同娘娘报喜吧。”
皇后笑容愈发明艳,只感慨道,“这盼了多少年,可算是盼到七郎药到病除的一日。”
贤妃到底忍不住,含泪应是。
皇后遂对她道,“待他再缓缓,且将那郁结散了,我们放眼再给他好好挑挑。”
闻这话,贤妃笑意便淡了些。
她想起的不仅仅是萧晏这大半年失魂落魄的样子,亦想起去岁四月,水榭长廊,萧晏初见叶照的模样。
若不是一眼万年,便当是命定的久别重逢。
若要是当真能散了,忘了,未尝不是好事。
可他那副脾性……
“娘娘说得对,容他缓缓。”贤妃轻叹道,“日子久了,或许也就过去了。”
“自然的。”皇后饮了口茶,“日子长着呢,待来日有了新妇,得了子嗣,年少那么点事,便如云散了。”
贤妃点点头。
后与妃,谈着一个共同养大的孩子,想着以后含饴弄孙的日子,难得的和谐。
自然,这样的场景,也给有些多思多想的人平添了旁的念头。
譬如贤妃下座的荀昭仪,再譬如随侍贤妃的陆晚意。
荀昭仪的那点心思,左右是楚王殿下。秦楚两王相争,虽不曾挪到明面上,但前朝后宫多半心知肚明。
是故这厢请安散后,荀昭仪落在后头,待人走远,遂折返回来。
宫人来禀,皇后摆摆手,并不愿见她。
也不知这日荀昭仪哪根筋搭错,竟是在六月日头得了话亦僵着不肯走。
皇后换了身家长衣裳,卸了簪冠,瞥了眼外头人影,“到底为母则刚,还生出性子来了。”
卢掌事给皇后按着太阳穴,“昭仪这是不懂事了,白的扰娘娘清净。”
“你去,送盏冰碗给她降降暑气,还当自己十八九岁扛得住风吹日晒。”赵皇后叹气道,同她说,本宫还是骊山那话,听不听的,本宫也无第二句了。”
安分守己,莫生多余心思。
可保荣华,保性命,保平安。
荀昭仪谢过皇后恩德,一路反反复复念叨这话。到了自己寝殿,又将这话写在纸上,传去了楚王府。
*
这厢,贤妃亦刚回殿中不久。
六月里,本就阳光充沛的昭仁殿,更是堂前晃金,飞檐点烁。
贤妃净手后坐下身来,轻轻叹了口气。
“娘娘这是怎么了?”安嬷嬷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并未陪同前往请安。这厢看着贤妃回来,面色凝重了不少。
“难不成,秦王殿下那药?”安嬷嬷忧心问过一旁的陆晚意。
“没有的事!”贤妃接过安嬷嬷手中的养生汤,往榻上靠了靠,“皇后娘娘高兴,提起要给七郎择选女郎。”
“好事啊!”安嬷嬷道,“咱们殿下龙章凤姿,正值年华,眼下身子大安,洛阳多少高门,定是悔不当初!”
当初。
当初淑妃百般阻挠自己外甥女和萧晏的婚事,为防万一,更是早早将她嫁去了安西。
一个候门嫡女,再尊贵,也越不过一个亲王。
如此阻挠,不就是嫌他身上顽疾吗?
多少人都是这般看的。
然贤妃以母看子,却不这么认为。
是旁人不肯吗?
分明是她的儿子让旁人不肯。
她如何看不出,萧晏对霍青容半点男女之心的没有。然两姓之好却始终不曾由他自己断开。
说是不愿拂了父母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