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林姑娘聪明,看了褚翌。
褚翌咳嗽一声,喊了随安:“随安过来,”扭头对了林太太道:“师母跟林公子林姑娘的房子都是这丫头看着收拾的,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找她。路妈妈是母亲身边的妈妈,随安有做的不到的地方,可找路妈妈说话。”
林太太见连房子都给准备好了,心底感激不尽,林颂枫跟林颂鸾则误会,以为随安是给他们的使唤丫头。
林颂枫把包袱往随安怀里一放,随安小小的个头完全被埋住了,林颂鸾见弟弟也不知让着她这个姐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瞪完想起褚翌在身边,连忙描补:“我们的行李那么重,你自己拿着。”
林颂鸾又看了一眼随安,顿时心里更加不喜欢。一个下人丫头,长得跟娇小姐一般,穿的比她还好,哼,没有那样的命,就别作那样的打扮!
随安的心哇凉哇凉,这林家,别说赏赐了,连一句谢都没有,刚才林姑娘的眼神跟小刀子一般。
大宅门里最要不得乱发善心。
随安的目的没达到,之前那费的功夫就只当是用心当差了,见林颂枫听了姐姐的话果真过来接她手里的包袱,便毫不客气的又还给了他,笑着道:“林先生高洁,没想到林姑娘跟林公子也这么客气。院子里头一切都是妥当的,林先生并不要人伺候,所以只有一个打扫院子的粗使,还有一个会做南菜的厨娘。林太太去看看若是还需要什么,只管到九爷的书房院子里头来问奴婢。”
褚翌又在心里冷笑,依照他看,这通篇就这“九爷”二字是这破丫头想表达的,让这林家人知道她是他的丫头。这会子倒是知道拿他当挡箭牌了。
当着外人的面,他不收拾她,回头可得好好给她找点儿事儿。
林颂枫没在意,他刚进京,这一路的赞叹还没发散完,这会儿也没心情关心这些小节:“这宅子可真阔,真大!”又问有没有湖,占地多少亩等等……“南边多水,家宅里头有湖不算什么,难得是北边儿竟然也有湖……”
褚翌笑道:“林公子住的院子后头就是湖,现在天还不够冷,等结了冰,京里不少人都来我们家参加冰嬉。”
南边儿别说结冰,就是雪花都难得一见,冰嬉的事林颂枫也就在书里看到过,还没真切的见识一次呢。
他是真赞叹,所以林颂鸾也就越发的气恼,这也显得太没见识了,纵然他们家比不上,可也不能缀了读书人的气节。
偏林太太觉得儿子说的对,觉得林颂枫跟褚翌这个主人相谈甚欢这很好,不住的点头赞同。
路妈妈抿笑看了这一家人,今儿她算是开了眼,回头也有话对了老夫人说叨。
她们九爷的师兄弟,呵呵。当朝太傅亲自给九爷启蒙,太傅的学生才能算得上是九爷的师兄弟吧?!
进了院子,林颂枫又叹,“这院子比我们家的还大。”
林颂鸾笑的快没了脾气,轻描淡写的道:“北方宅子宽阔,原本跟南方的小巧玲珑没得比,不一样的建造格局罢了。”
不管怎样,一家人见了随安收拾出来的房子都还满意。
随安看见林太太脸上整个儿轻松起来。
林太太确实满意,她这一路受了苦,好歹在这儿能觉得有个家样了。
这院子北边有八九间屋,很是宽敞,东西又有厢房,南边几间屋分别做了厨房浴间,厨房旁边的炭池子里头已经装满了炭,以备林家冬日之用。
林姑娘选了东边的一间厢房起卧,定了隔壁做书房也一并做些女红之类,林颂枫住哪儿都可,便选了西边的厢房,留了正房给林先生林太太。
褚翌今天能来作陪还是受了母亲的嘱咐,此时耐心快要耗尽,直接拱手道:“先生一家刚团聚,翌就不打扰了,等先生将家人安顿好了,再给先生家人接风洗尘。”
林先生颔首同意,他教导褚翌也是无奈之举,在他眼里,褚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师生俩一个不爱学,一个勉强教,这师徒情分薄如蝉翼,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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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今日褚翌能站在门口迎接家人,已经很叫林先生吃惊了。是以,褚翌说的诸如接风洗尘的客套话林先生也没放在心上。
褚翌要走,随安也跟着走,前几日奔波的热情这会儿完全的偃旗息鼓。
老夫人听了路妈妈描述的林家众人的寒酸劲,没如路妈妈料想的那般欢笑,说了一句:“可怜见得,从普膳坊叫一桌席面进来,贺一贺林先生一家团圆罢。”
想了想又突然问道:“随安那丫头在做什么?”
路妈妈做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被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才连忙答道:“九爷说要写诗,要按着九九消寒,一日做一首诗,让随安抓紧了时间做出九九八十一张诗笺来。”
老夫人笑着只说了一句“这孩子”,就打发了路妈妈下去。
上头人有上头人的烦恼,下头人呢,烦恼更多。
主子一句话,奴才跑断腿。
随安这会儿就是如此,忙活到傍晚,才把笺纸放在模子下头,又搬了石块压上,累得腰酸背痛直喘气,一句话也不想说。
好不容易挪动到一旁,捶着肩膀坐在木机子上发呆。
也亏了这院子在内院后头,傍晚的时候前头热闹,后头反倒安静下来,隔壁轻声细语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早上没得了赏,午饭的时候她郁闷的一连吃了两个馒头,这会儿虽然累倒是一点都不饿了,便借着傍晚的余光想了自家心事。
前世的记忆依旧新鲜齐整,初初考上军校,年轻气盛,见了几个骗子做套,看不过眼,上前揭发却被人从台阶上推了下来,醒来却换了世界。说是穿越,前身的记忆一清二楚,亡故的母亲,柔弱的父亲,印在心底。说是黄粱一梦,却又清晰记得前世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喜悦,辞别家人独自北上的感伤,还有那摔到台阶上脑壳的剧痛,以及晕过去之前众人扭曲的面容……
焦虑,伤心,父亲的哭泣,一点点的浇灭了她回去的希望,父亲的病急需救治,她不得不卖了自己。
大宅门里头的丫头,小心翼翼的生存,这三年里头,没有一天忘记她的初衷,赎身出去。
可签了死契如同判了无期,赎身并非容易事。头一件便是要有足够的钱。内宅丫头们想要赚几个钱,做点女红,譬如帕子,荷包,络子之类的卖给外头算是一条道。但很可惜,随安母亲早逝,进了褚府,也是在书房伺候,没有学女红的机会。
她倒是画的一手好花样子,可纸笔都是府里的,偶尔给老夫人,夫人们院子里头的丫头们画几张也还罢了,想要外销,九爷若是知道,挨顿板子都是轻的。
九爷看着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可她知道,他这人阴狠着呢,心思跟带了刺似得,又是众星捧月的长大,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六章没有上进心的丫头
女红这路子不通,随安也没有气馁,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不能局限在一个地方,她这局限性就很大,天天在这府里,这小院子里头,九爷一天待不了俩时辰,打扫林先生院子的婆子过来找她聊天,话说的多了,也说她一句“不上进”。
说实话,以前随安觉得不上进挺好,她卖身进府,很有为奴的自觉,府里出钱买下她,她有了钱替她爹看病,也有了口饭吃,父女俩这就算活了下来,说到这里,她是很感激府上的,做事的时候就老老实实,也不偷奸耍滑。
她从来也没想过福气能从天而降,钱财能够不劳而获,这样她付出,收到回报,她觉得才能够心安理得,才能睡的踏实。
所以,她理解的不上进就是安分。
当然,她也不是说那些上进的不好,总归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