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自己叼着烟在301房间里踱步,然后靠在沙发上翻看着白虹的密码日记。我看见自己病人似地躺在床上,白虹蛇一样缠裹着我,眼里闪动着幽蓝的光。我看见自己在讲话,白虹仿佛被摧眠了一般倚在靠垫上,毫无意识地回答着我的问话。我看见白虹跟刘娜娜对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刘娜娜倒伏在床上,白虹用锃亮的蒙古刀切割着刘娜娜的手腕。我看见白虹惊恐万状地站在304门前,然后风一般迅疾地飘回305房间。我看见自己站在白虹的房间里,她面无血色地呆立着,我的声音充满一种梦臆般的盎惑,直到她战栗不已,泪眼婆娑,仿佛下了必死的决心。我看见白虹俯下身子,在纸上写着遗书,她的泪水止不住滚了下来。我看见自己把一粒药片塞进马大可的衣兜,马大可涛涛不绝地说着,我眯起眼睛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猛抽着烟。我看见自己偷偷溜进304房间,迷幻药作用下的白虹已经丧失了意志,她手里哆哆嗦嗦地擎着刀子,我拿过刀子来,狠狠地切进她的手腕。我看见自己轻轻地溜回301房间,我的手里拿着一串银色的白金手链,我把它放进拎包里,我站在马桶边小便,我听到走廊里有人声,我擦了把脸,然后一脸狐疑地出现在走廊中。
耳边传来儿子的呼噜声,清晰均匀,随后说起了梦话,含浑不清,我的神志渐渐清醒过来。有一瞬间,我努力地追索着刚才的冥想,脑子相当混乱,搞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回忆?哪些又是虚幻的梦魇?我静静地站着,死一般的静寂压迫着神经,我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快乐,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又过了几分钟,意志彻底恢复了常态,我确定房间里只有我跟李童两人,于是,我不由自主地跪下身去,轻轻地对梦中的李童说:对不起你,儿子,是爸爸害了你。你要原谅爸爸,你要再坚强些,我已经替你报仇了。我让害你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要拚命挣钱,把你送到国外去治病,你听见了吗?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在盈盈的泪光中,我的眼前突然跳出一组画面。
还是在304房间,还是那个狂风暴雨之夜,白虹摸出刀子在昏睡的刘娜娜手腕上划了几下,血流出来,她惊慌地扔下刀子,逃出了房间。白虹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一个男人蹑手蹑脚地溜进了304,刘娜娜在无力地喘息着,男人拿起刀子,在她的喉管上狠命地切了几下。我努力睁大瞳孔,仔细地辩认,那个男人转过身来,静如止水般的脸色呈现出男人少有的坚毅。我谨慎地描摹着他眉眼口鼻的形状,我有点怀疑了,这个男人竟然是我!我看见自己钻回301房间,洗干净手上的血渍,换了件衬衫,手里叼着烟陷入到沉思中。我看见自己贴在猫眼上向外窥视,我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我看见苏生从走廊另一侧绕过来,走进了304房间。我看见苏生惊愕地呆立在304的床前,他拾起地上的刀子,奇怪地盯着上面的血迹,他走进洗手间,用水一遍又一遍清洗着刀身刀柄,直到刀子明亮如初,他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我看见自己跟一大堆人站在听雨楼三楼的走廊里,我们在交谈、议论、打探,肖梅用手指着304的房门。
儿子,爸爸给你报仇了。我又轻轻地说了一声,我把一串白金手链系在李童扭曲变形的手腕上,揩干净脸上的泪水,直直地站起身来,就在此时,我仿佛听到了李童呓语般的呼唤声。
我把5000元交给乔院长,叮嘱她别把我探望李童的事告诉蒋碧云,她答应了我的请求。乔院长是蒋碧云医学院的师姐,之所以把孩子送到智达医院来,也是出于私人感情的关系。乔院长还答应我,李童的生活或者身体有什么变故,她会及时打电话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