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树枯了良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冒出新尖。
她道:“不必了,姨母。既然赐了婚,我嫁便是了。”
“嫁给谁都一样。”
“何况这人是姨母与爹爹都看过的,总不会差。”
她滞慢的目光里,像是藏了长久的疲累。
有如雪水融化时的屋檐,被积雪盖了太久,连化冰都不愿痛痛快快。
只是一滴,一滴,永无尽头地下落。
二月,西北烽烟又起。
这几年之中,大宋与西夏之间,断断续续小战从没有停过,延州一带多受战乱纷扰,百姓活得也惊慌。自康定元年正月的三川口大败后,宋、夏二国在各个关哨多有交战,只是死伤不多,便也没闹到东京城人人皆知的地步。
可二月的一场大战,又让都人谈论起了赵元昊这个名字。
市坊之间传言纷纷,不知何人所说才是边关实情。雪满知道自家姐儿心系着这些事,也凑了耳朵到街市里去听。
说给朝云听时,只挑了众人说法最一样的讲。
西夏赵元昊,带着十万大军南下,部署于好水川口。
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韩琦,命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率兵数万,迎敌于好水川,与赵元昊大战。
此役大宋几乎全军覆没,死伤万余人,主将任福战死。好在有环庆、秦凤两路军马去救,才保下了渭州,不至于失陷于敌手。
边关战事传到了东京,也就被都人们说上几日。
酒楼茶馆里说得激烈的,往往都是最无事做的闲人,不事农耕,也不考功名,整日里只是这里说一句,那里听一句,等到说话的人散了,方才自己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兴许很快也便忘了。
春日将至,便是西北死再多的军伍之人,也丝毫不减东京都人饮酒作乐,赏花填词的雅兴。
郑、李两家下过帖子,便该由夫家婆母来插簪子了。
杨氏坐着一架暖轿子到了州桥投西大街,特地叫跟着自己的女使、下人们都穿得鲜艳些,又是红,又是黄的。这是他郑家人头一回来到李家,杨氏想着,总不能先折损了面子去,好赖也要让李家人瞧瞧她郑家的家底。
杨氏母家是经商的,虽说家业远不及许衷家殷实,可也称得上一声富。
只是她自己下了轿子,看见站在李家里里外外等候她的下人们,衣着却十分素雅。
她心里感慨:李中丞怎么说也是个御史中丞,这一个个的,跟买不起料子似的,穿得这么惨白做什么。
她不晓得,等候她的那些李家人们心里也在想:这郑家的大娘子也是,衣裳红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日要嫁人呢。
今日本该是朝烟来接待杨氏的,只是朝烟生产在即,实在不能再走动了,只好待在许家,让孟婆婆过来看看。
魏国夫人本也说要来,偏偏昨日不知皇后那里出了什么事,今晨一早,便把她传唤进了宫。
被下人们簇拥着等候杨氏的,倒成了王娘子。
王娘子不曾见过杨氏,只见着一个老妇从轿子上下来,穿得一身红衣,身上又一朵好大的绿花,真是说不上的奇怪。
再看着老妇身后跟着的女使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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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个个穿得,也不比她好到哪去。
王娘子低头看了看身上一件鹅黄色织锦褙子,忽觉自己穿得好像太素淡,还不如那几个婆子明艳。
她低头对姜五娘道:“你看那个,是郑大娘子杨氏么?”
“正是那个。”姜五娘小声说。
“杨氏穿得艳丽……”王娘子撇撇嘴,“你觉得好看吗?”
姜五娘奇怪地瞥王娘子一眼。这还用说。
“啊唷,这位便是李大娘子吧!”
姜五娘和王娘子正窃窃私语呢,那杨氏已大剌剌地走了过来,笑得一脸灿烂,说话间便抓上了姜五娘的手。
“早闻李大娘子出身将门,颇有将门虎女之风。今日一见,不想如此亲切!”
她抓着姜五娘乱看一通,像是没见着王娘子一般。不给旁人插话之机,又笑着说:“来日你我两家成了亲家,李大娘子要多来我家走动走动!”
姜五娘挣开杨氏的手,退后一步,作了个万福:“李大郎妾室姜五娘,见过夫人。这位是主母李大娘子。”
姜五娘的女使金钗在身后偷偷捂脸,不忍再看王娘子的神情。
杨氏的笑愣在了脸上,尴尬地又转向王娘子。
王娘子恨不得当即给杨氏个白眼,却还得把她当作长辈,佯笑道:“夫人快请进吧。”
第91章急产
杨氏在一众李家人簇拥之下到了山光阁。
进了门的一路,只觉得这李家实在奇怪,家主和长子都是有出息的人,又有几门好亲戚,怎么全家上下如此简薄,谁都不穿得热闹喜庆一点。
朝云坐在山光阁正屋之中,等着杨氏等人进来。
早就听见外头有动静,韩婆婆给她打理着头发,再三嘱托她:“姐儿一会儿见了郑大娘子,可要记得喊‘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