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诀看见了朝烟,也是舒了一口气的。
当日有许家的下人来报,说朝烟急产了,李诀吓得觉也没睡好,恨不得亲身赶到许家去。原本朝烟的产期还要再过几天,意外早产本就是骇人的,当初他的亡妻冯玉岚便是生朝云时早产,才亏空了身子,久居病榻。
如今看到面色红润的朝烟,他高兴地坐下,喝起了茶。
乳母把易哥儿抱来,李诀放下茶杯,笑得像个孩子般抱起了小外孙,掂量在手里:“真好,真好。”
朝烟看着自己的爹爹抱着自己的儿子,莫名就酸了鼻头。
王娘子瞧着易哥儿小巧,还问道:“他会叫人了吗?来,叫叫看,舅母,舅母——”
朝烟噗地笑出来,与许衷对视一眼,对王娘子说道:“嫂嫂等一声‘舅母’心急了吗?襁褓的婴儿,通常要八九个月才会开口叫人呢。等易哥儿什么时候开口了,我一定抱着他去见嫂嫂,让他好好地叫嫂嫂‘舅母’,叫到嫂嫂耳朵起茧子。”
王娘子憨笑:“好,好,就怕你不来。”
朝烟错开眼去瞥着朝云,看见妹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吃茶。
她招呼来秦桑,让秦桑去给妹妹上一道生淹水木瓜。
许衷从李诀手中接过易哥儿,把自己的儿子抱在自己怀里,坐在朝烟身边,听着妻子与娘家人说话。
易哥儿躺在许衷的怀中,渐渐啃着手睡着了。
朝烟说起:“昨日姨母也过来了,姨母来时,易哥儿是又吵又闹的,没一刻安生,今日倒是这么安静,真是奇了。”
王娘子便看了眼角落里坐着的朝云,笑道:“如今三姐儿是易哥儿的姨母,易哥儿便是学了三姐儿这姨母的不说话吧。”
朝云莫名被叫到,还是头也不抬一下,专心吃着自己的茶。
茶叶在她的茶杯之中浮浮沉沉,一旦飘在茶汤上,便被她吹一口气,再吹了下去。
李诀咳嗽一声,示意朝云抬头说话。
朝云便当作没听见,自己玩着自己的茶。
朝烟问道:“云儿,你这几日在家里,可有好好吃药?”
朝云淡淡地说:“没吃,都倒了。”
“……”朝烟愣了愣,又问,“怎么不吃药呢?你肝火旺盛,不吃药,又要咽喉疼痛了。”
“吃了也痛,不吃也痛。”那还不如不吃,朝云朝着杯中吹气。
“药还是得好好吃。”朝烟叹了口气,又转而对李诀道:“爹爹,我听姨母说,云儿的婚事定在了五月?这么着急,是有什么缘故吗?”
“请了三清观的道长问期,道长说,今岁的吉日,一在五月,一在十月。两个日子都是最最吉利的,我和你姨母都想定在十月,是你妹妹想定于五月,便依她吧。”
五月的婚事,虽说是急了些,但也来得及准备。
夜长终归梦多,朝云是脾气急起来,圣旨都能烧的人。要早点让朝云收收心,便只能让朝云早点嫁出去。
朝云的生辰在四月廿三,五月时她也才刚及笈,十月出嫁本就是早的。
但李诀去问朝云时,她一口咬定就要五月。
李诀拗不过她,也不必拗她,于是与郑家商定了,婚期就定在五月。
说起朝云的婚事,朝烟又向李诀问起郑平的事。
“先前殿试才放了榜,我倒不曾叫人问过,那郑二郎位在第几呢?”
李诀轻咳一声,说道:“位在二甲十一名。”
“二甲十一名?”朝烟颇为意外,“省试的时候,不是还在礼部第五名么?第五名,怎么说也能排进一甲里头,怎么殿试就到二甲十一名去了?”
“二甲十一名也不差了。”李诀低下头喝了口茶,不再说这事。
等到娘家人都走了,朝烟还是纳闷,问许衷道:“近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怎么会有省试在一甲,殿试却在二甲的呢?”
许衷也皱起了眉头。
省试殿试虽分出了两榜,但在往年的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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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通常名次都没有什么大变动。若是有,也是在自己的那一档内调一调顺序,没听说过有一甲二甲换位置的。
之前朝烟派人去看省试的榜,瞧见了郑平名字在礼部第五名,还想着这真是朝云的造化。
礼部第五名,按位次排,肯定排得进一甲了。
须知这普天下诸多考生,名字能排在一甲的只有寥寥几个。一甲出来的人,日后在朝堂之中,无有不仕途通达的。
朝云嫁给了名列一甲的进士,将来肯定也能封得一个诰命。
可不知怎的,这郑平的殿试名次却下到了二甲?
是不是在面见官家时,说错了话,惹了官家不喜,才被降了名次?
这样的降次也不是本朝第一例了,当年朝烟偏爱的文人范镇便是礼部第一名,却因涉了陈博古犯上之事,才被下到二甲去。
就此事,李诀本也意外,特地去找了翰林院的同年打听,才知道官家如此安排的用意。
原是官家与大学士们商定殿试名次时,特地提到了殿试中留心过的郑平。
同年已忘了官家原话是如何说的,只道:“官家讲,这郑平太过木讷,我问他三句,他才回一句,当不起一甲的气魄。官家都这样讲了,大学士便说,那就降到二甲吧。但在二甲之中,挑来挑去,选不好个位置,只好塞进第十一名,如此失了一甲去,也是可惜。”
李诀心里也叹可惜,如若郑平考上了一甲,便是给朝云的婚事又添了喜,嫁得也更加体面些。
朝烟和李诀都不知道,在他们叹郑平可惜之时,郑家那里却毫不见惋叹之意,府里府外贴满了喜字,挂满了红绸,门口凑了一堆小童抢着糖吃,杨氏得意地与一众妯娌们吹嘘着:“我这儿子,早就知道他能成才,不想真一下就考中了进士。全是学了我的聪明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