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上回说到刘邦的视野一转,恍然如梦的景象出现了,咸阳宫,他终生梦想里的地方,就这么真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那是天上才应有的宫阙,咸阳宫、信宫、甘泉宫、冀阙、望夷宫、蕲年殿、楚宫、齐宫、赵宫、韩宫、魏宫、燕宫、阿房宫······耸立不知几万门户院落,轩敞壮丽,龙楼凤阁,上接霄汉,集聚天下奇珍异宝,万国朝贡,如今全在刘邦的马足之下······
金戈铁马的项羽楚军离开了新安县,一路席转,摧枯拉朽,正在挺进函谷关的征途中·····
楚人的战马已然将大秦朝廷宫阙踏于马蹄之下,从沛公刘邦这个三代农民布衣开始,他身后这群屠狗的、吹鼓手、布贩子、狱吏、车夫······同时,不约而同的惊叫出来“咦,好豪华,好好豪华啊······”他们千百双眼睛放出怪异的亮光,眼珠子似乎要立马弹射出来一般,嘴巴大张,哈喇子失禁······这皇帝就是做神仙啊,没想到,没想到啊,我们这些在他天眼里猪狗一样满腿泥的老子今天却进来了,小皇帝子婴可是交了钥匙的,那么说来,这一切就是我们的了。
无数的宫阙楼宇,须要仰视;无数的珍宝须要眯眼;无数的美女,须要瞪眼;无数的,无数的·······看不过来,听不过来,摸不过来了,忙不过来了,要做暴发户了,要成土豪了,无数的意识流在奔腾咆哮,他娘的,就在他皇帝老儿的蕲年殿支起一口大锅,炖上一口猪,啃它四个猪蹄爪,尽情地饕餮一样解解馋的时候到了。
几个白狐一样魅影一闪,传来一声尖叫,几个美人飘逸就要走,刘邦下马,半身都酥麻了,捉住一个“嗯哪”亲一口,大笑起来道“神都知道我老刘就好这一口,美人,我是沛公刘邦,从此就是这儿的新主人,快让她们都出来见我······”霎时间,一队宦官导引着莺莺燕燕的怡红快绿鱼贯而出,跪满了刘邦面前。当头一个官员朗声道“郎中隋何率蕲年殿诸人觐见沛公,特来恭候新主人,我们上下人等候用。”沛公以剑杵地,理顺大氅,找个地儿坐定,点头笑道“好,小刚生隋何久违了,竟然发迹做了京官,可曾记得我刘邦?”隋何肃然道“惭愧,想当初,杞县雍丘揖别,忽忽数年过了,而今沛公你成就一人天下风云,而我已经成了臣虏,岂能同日而语。”刘邦一把扶起他,大笑道“隋何,你这不是拿大嘴巴抽我吗?快去我大营中贵宾帐里歇息,我晚上来拜会,可是有一肚子故人的话要说。”说着,使夏侯婴恭迎隋何下去,隋何再拜谢了,同夏侯婴下去。
刘邦这才整顿衣冠,一脸庄重道“列位,首义之初,我曾许诺过什么?”曹参应道“我可是记得分明的,求富贵而分之,沛公,没错吧?如今我们可是来了。”刘邦道“说得没错,我们大家伙历经艰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九死一生,终于得诛暴秦,定大楚,进了这豪华京城之地,天上一样的朝廷,我们为的是什么?求富贵啊。今天这儿是我的了,也是兄弟们的了,咱们今夜就不走了,哈哈哈·······”这句话的意思,实际上是说,你懂的,别说我刘邦不仗义,现在给大伙儿一次机会,你们要是不把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别后悔啊。
顿时,楚军欢声雷动,霎时间,将士们四散了去,部署屯兵咸阳宫中。刘邦纵声大笑,玩老鹰抓小鸡一样,浑身抖擞地向那一班美女走去。就在这时,听得张良柔声说“沛公,诸侯大将军项羽先谴使者季布来贺······”刘邦如同被雷击一样,顿时脊椎强直,什么雅兴顷刻变成了渣土,烦躁地一挥手道“子房啊,那季布在哪儿呢?”张良一笑道“正在路上······”刘邦一听哭笑不得,气恼叹道“好个张良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刘邦不祸害黎民百姓,可这咸阳宫乃是暴秦的渊薮,动动它也是伸张道义,又有何妨?”
张良拱手道“沛公你说,三年前,你想过马踏咸阳宫了吗?”刘邦摇头道“刘邦又不疯,不会做白日梦。”张良道“沛公果然是天人,你清楚得很,你没有那个实力,可是你今天你来了,这是为什么?”刘邦沉吟,回答“说实话,是秦为无道,失去天下民心,我刘邦顺应民意,得到拥戴,才得以进入京城,并不是我有这实力。”张良又劝道“沛公你这一番话,堪为圣人言,还有一个最主要的是,项羽战秦主力于巨鹿,朝廷京畿空虚。你既然深悟其中道理,那你为什么现在刚刚入秦,就安其乐?这就是所谓的助桀为虐,老百姓对你的厚望和拥戴就会顷刻失去······”
刘邦笑了起来,道“子房,你看都是兄弟伙,也没外人,连年征战活着都不容易,更别说享乐安逸,就放松这一次,我也不忍心责难是不是?你就别说了。”张良长叹道“你想只做个沛公,你就抢几个桶、被卧和几个愚妇回去,要想办大事······”张良说到这儿,骤然,从双眼的余光发现了很多道的寒光,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急忙降低声调打住“子房就此不再说了!”刘邦大惊,讪笑道“子房该是说完了,听你的好了。”
二人正在叙话,只见夏侯婴急匆匆进来,一脸惊惶,盯着沛公半天呐呐地说“沛公,我们军中有人动手拿东西了。”刘邦大骂“他娘的,是哪个不成器的东西,动手掳掠,这和强盗一般了,这还了得?”夏侯婴道“不是一个人,是上上下下大家都动手在拿,如周勃······”刘邦顿时气馁,道“大家都从那穷地方来,如今到了上京,天子的富贵窝中,见了财宝美色,岂能不动心?谁也有心拿一点回家,广置田产,快活一世,人之常情,你就装着没看见好了。不过,你悄悄告诉周勃他们,大家穷怕了,入得宫来有些手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要听清了,可以随手拿点东西物事,不得奸淫嫔妃宫人,违令者军法办,就这样了。”
现在的形势是刘邦没有明令,只是默许,还带条件,意思一风传下去,就让大家愣了半天,好不失望。降将陈豨等一干旧秦将本要跳出来的,想一想,能拿财宝,总比没有的好,也就作罢了。好多人当然明白,沛公改变主意,约束大家是怎么回事儿,未免心中暗恨张良,可是,也是一时奈何他不得,也是徒然,发财要紧,顿时四散,掳掠起来。
刘邦坐镇蕲年殿,夏侯婴、周绁侍卫左右,刘邦唤来刘泽传令道“你去看着点,只许随身携带,随手拿,如有贪心无厌,大拿搬运,你就得出面管制了。”刘泽领命去了。
张良无奈,出了蕲年殿,一路行去,看到灌婴倚门发呆,双眼蕴泪,笑问“你怎么不同去拿些财宝发财?”灌婴低声道“我是朝廷降将,故主还在,看到大家盗寇一样抢劫庙堂府库,于心不忍,因此在这儿伤心落泪,我知道子房心意,我代三世皇帝谢过子房厩将了。”张良端详灌婴笑笑,问“你看到一个池塘都是浑水,偏偏有一块是清水的吗?”灌婴咧嘴一笑,回道“这怎么可能有呢?要么都是浑水,要么都是清水。”张良赞道“将军你说得好,皆浑一清,则清难存,走,我们也去拿宝。”灌婴错愕道“军师,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快就改了初心?你刚才在大殿之上还在劝沛公约束部下,勿要对宫廷伸手,怎么这会儿就和他们一样了?不会吧?灌婴决不洗劫宫室,你要去就去,反正我不去。”张良冷笑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一起去,否则,难以全身而退,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可言。”灌婴惊叫“不至于吧,他们拿他们的,我又没过问他们,安能放我不过。”张良含笑,顺手一指······道“你且看,他们来了!”
原来楚军被沛公默许授意,大家那是心照不宣,明白那是只能一日抢,而且只能随手拿和随身带。一时间赶紧进宫搜罗,无奈宫阙广阔,看的是眼花缭乱,小猴子下山,见啥拿啥,再见啥拿啥,腰带上,裤裆里全满,可是如何能满足人心,只是乱哄哄一片。慢慢地这群人聚在一起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各自满身财宝,得意了片刻,又笑又闹。但是,慢慢地他们感觉不对劲,眨巴眼嘀咕“我们这么抢着朝廷宫室府库,就是贼寇行径啊,可是现在有的人不抢,只是看着记住这是要灭九族的勾当,我们心里如何踏实?要是哪一天翻了案······?”郦商点头称赞道“我们抢,有人不抢,这断定是不行。”周勃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当兵吃粮,家里又穷,我不拿些回家,实在是没办法?就算是要算账也是将来再说吧。”曹参狠狠道“我们何须要这么悲催,这事儿其实好办,要么大家都下水,抢,上一条贼船,有难同当,要么就······”周勃咬咬牙道“要么杀了他们,不抢的那些人,都有谁?萧何也没来,这,这如何动手?”
说到这儿,这一群人大大的挠头,正在为难之际,只见陈豨站了出来,道“大家都是来求富贵的,岂有到手的财宝不拿的道理,既然有人不随大流,便是有了二心,将来是会害我们的,便容他们不得,你们是乡人不方便,我们是降将,我们打头好了,任他是谁?不和我们一起抢,便杀了他们。”大家叫一声好,红了眼,再不认人,决意放不过阻挠他们发财的人,明晃晃挚剑,去找张良他们。
陈豨打头阵一路杀气腾腾,直奔张良,忽然乐得叫了起来“不用忙活了,张良军师也下水了。”大家放眼望去,只看见张良和灌婴腰里缠着一匹绢,屁颠屁颠正忙着,见了他们,扯嗓子道“我们拿这点没意思,萧何独自去了丞相府,那可是拿东西的最高境界。”一语提醒大家,他分明是在表白,我后悔了,已经改了主意——抢;连萧何都在抢,大家放心好了。这一来,大家拍拍胸,放下心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会心的笑了,进朝廷去,分东西的活动继续,回头去了。
这儿,灌婴一头冷汗湿了盔甲,对张良暗暗叹道“子房真仙人也,方才那帮人,一个个双眼发直,如同灵魂抽离了身体,狂犬病发作一样的杀气腾腾,分明是只要我们不和他们一样,就会痛下杀手,若不是军师先见之明,我们这回就死在乱刀之下了,真是司命面前走了一遭啊。”张良道“沛公放兵不由将,这会儿想收手就难了,走,去见沛公,自会有结果的。”两人即刻去见刘邦。
再说萧何根本就没想到,大家这进京入宫会动手分东西这一茬,他的心思一心在意丞相官邸,那儿的图册典籍,诸如郡县地理地图、人口、赋税、法律、军队部署等等······当他带着随从,择其紧要的图典策满载而归,兴高采烈地回见沛公的时候,他目瞪口呆,所有楚军上下竟然在偷拿宫室府库,都是一身夹带,金银珠宝,匪气十足,恣意大笑,闹腾不已。萧何震怒,来见沛公,一时失去理智,骂道“我们入朝廷宫室,一个个漫身夹带,就是强盗,说什么诛灭暴秦无道,出百姓水火,鬼才信。”说完,冲冠一怒,拂袖出去。
萧何一怒,使得刘邦幡然悔悟,急急招来张良,道“子房,都是方才刘邦犯错,吐脓吐血说了些混账话,默许授意大家偷拿宫廷,这不对!现在闹大了,我也一时无法收拾,军师,你看怎么办啊?”张良道“此时悔悟,未为晚矣,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的,便留了萧何就在门外候着。”刘邦急叫“那就快快请进来吧。”
张良使人召来萧何,刘邦哭丧着脸道“两位,我是场子都悔青了,原来这是放他们捞一把,发个小财,谁知道现在是不可收拾了,这一破例,后面哪能再禁止得了,那样一来,我刘邦的楚军岂不是成了匪,辜负了关中百姓的心,如何在关中立足啊?”萧何恼恨地问“那你还佯装看不见,听任他们胡来,随意取宫中财物。”刘邦击掌道“现在不说这个了,你们教教我,现在如何收场。”张良沉吟,道“沛公放心,我们这些人本质不是盗匪,只是一时胜利后的冲动,也是草昧本质,以田地小家为计,正所谓纵利之下无智者,暴利之下无明人,很快就会明白过来。再说,提升做大事的能力,也是需要时间的,你只需如此如此就行······”说完,三人耳语一番,各自点头称是。
刘邦的楚军掳掠宫室,恣意盗取财宝正酣,忽然,三军传令,将军以上聚集蕲年殿,士卒回营。于是乎,这大丰收的楚将们,抱的、提的一齐赶到蕲年殿来,众人不知缘由,正在猜疑,只见樊哙出来对大家道“好了,好了,先别争,大家也累了,也拿了一身的珠宝,先吃饭,吃完饭说不定继续,大家说好不好?”大家一听还有惊喜,欢声雷动,登时欢天喜地嚣叫起来,涌进大殿。
可大家进了大殿,一看不对劲,原来萧何拿着一束丝帕,正站在殿中央,上头是刘邦、夏侯婴端坐高堂,张良居右肃立,刘邦睥睨着萧何,一脸铁青看了大家一眼,顿时,嚣叫之声顿息,大家不明白刘邦在干什么?心中开始整肃。只听得萧何争辩道“我不过是去信宫拿了区区一束丝帕,又有什么?张子房,你就来举报我?有人情味吗?”曹参听了忍不住,他还想活跃一下气氛,玩笑道“老萧啊,收不如藏,进入丞相府邸盗人家的地图典策,比我们污多了,装什么好人?大家说是不是?”曹参一言百和,刘邦差点没气晕,正要开口激辩,张良在一边连连摆手道“萧何是丞官,等同于居相位,入丞相府第,取天下图册典籍,那是公事,乃是沛公应允的,没有话说。”刘邦首肯道“子房说得对,现在,是在对私人的事儿执法。”刘邦此言一出,一下子堵住所有人的嘴,顿时,偌大的宫殿变成鸦雀无声。
只见萧何一脸羞愧,对大家俯身谢罪道“萧何身为丞官,私自拿走宫中一束丝帕,愿守法,请夏侯婴执法,以谢大家。”夏侯婴朗声道“萧何取宫中一束丝帕,一律罚金五千钱,金十镒。”萧何跪谢,使随从纳上罚金,沉甸甸一堆,他又指认张良道“军师也曾拿了一匹绢。”张良致谢道“我取宫中一匹绢,依法办没话说,我甘愿依律罚金万钱,金二十镒。”
这一来,楚军将士发现身为丞官的萧何和厩将军师张良,只拿区区的一束丝帕和一匹绢都是天价罚金,吓死人了,顿时,目瞪口呆,无不震恐。此时,殿上一声呵斥,刘邦道“我现在与各位派发清单,你们各自把自己身上所拿的宝物登记明细,交上来!”说完,刘贾派发清单起来,这一来,大家全懵了,无不叫苦连天,一束丝帕都罚五千钱,金十镒,那自己身上——怀里和裤裆里的那些金玉,价值连城,都是会算数的,算出来自己一辈子是罚不起了,连儿子、孙子一起还债才行,无不后悔,几乎要拿头撞柱了。不过,片刻的沉寂之后,突然,群情汹汹,一齐爆发出质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