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替慕轻寒抚了抚背,收到他叫她安心的眼神,这才松了手,慢慢站直了身子。青黑的脸颊在黯淡中和周围腐烂的背景融为一体,却又带着奇特的疏离感。她理了理鬓发,容色虽可怖,动作却觉淡雅如月,缓缓开口,声音虽哑如裂帛,语气却恬淡温和得让人心安:“孟姑姑,你定然要如此报仇吗?”
“报仇?我是为了还给这天下,还给我自己一个公平。”孟紫衣扬了头,那动作就像是她自己比苏白高一个头一般,优雅倨傲。
苏白摇头:“我阅历浅,说不得什么。只是如今我倒有几分明白了。幸与不幸,自在人心。我虽成了这等活死人,虽犯下了滔天罪孽,过往十八年,心里却无一刻如此时一般宁静幸福。若是放不下剪不断,世间多不平,又岂是这般就可以扭转的。”
孟紫衣愣了一下,细细打量一番苏白,声音忽变得轻柔婉转:“是呀,你说的没错。仇恨什么的,只会教自己的心更脏而已。看开点,就能抓到幸福了,对不对?放下了,就不用饱受煎熬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孟紫衣冷笑着抬手一挥,苏白僵立当场,动弹不得。孟紫衣姿态优雅地走到苏白跟前,手指在苏白腹部,那被僵尸咬穿了的所在不轻不重地划着大大小小的圈。
“你的语气,还真像那个人啊。”孟紫衣手上猛然已加力,苏白只觉得全身所有的感觉全部都汇聚到了腹部一样,痛得耳中嗡嗡作响。
慕轻寒三人已盘膝坐在地上以抵御痛楚,见状勉力欲起,孟紫衣一个抬手,却痛得半分力气也无。景煦在一旁候了多时,此时见有机会,便像只献殷勤的狗,跑上来狠狠地踹了慕轻寒三人几脚,口中还在骂骂咧咧,全无风度。
一番殷勤却是做给了瞎子看。孟紫衣阴冷地直直盯着苏白,语气森然:“不过经历了那么一点点苦楚,就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倒还真像你那个懦弱的亲爹,永远只会用悲悯的高人一等的姿态自以为温柔体贴地说话,教人恶心得想吐。你又知道什么是仇恨什么是苦楚?知道什么是无休无止的疼痛吗?从九岁开始被喂食虫蛊,忍着恶心吃掉那些还活着的虫豸,每一夜的痛都好像要把整个人就此烧掉。知道什么是没有明天的黑暗吗?身体永远也没办法长大,不能嫁人,不能生子,缺少了生为一个女子一半的生命,只是这样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并且永远没有止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被背叛的绝望吗?你叫了十八年父亲的那个人,我的亲哥哥为了增强实力又怯于红缯蛊所带来的痛苦和后遗症,就把虫蛊喂给我,然后用阴阳和合之术把内力转嫁给他——每一夜,每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