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弄这个呢?”子贡行过礼,问道。
“是啊,刚删到三百首……真是百删不厌啊。”夫子把一卷竹简递过去,上面写满了名目,其中一些涂满了红色的圈圈叉叉。
“我看也差不多了,您也手下留点情吧。”子贡仔细端详了一阵,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有些也还不错,删了未免可惜,不如另出一本做内参……”
“唔……”夫子愣了一会儿,心思似已不再这上面了:“东西都置办好了?”
子贡点点头:“到处都打仗,物资稀缺,好在还有些熟人,买了些特供,所以也大体上齐全了。出版界今年也不景气,《论语》的销量不如去年,但仍赚了不少钱,置办完年货,还剩了不少……”
夫子孔满意地望着他,良久,才温和地说:“给大家都分发下去,过完了正月,就各自散去吧。”
“是。”子贡犹豫了下,“另外,我在路上还遇到个人,破衣烂衫,一脸的灰,想讨一口水喝,我看他快要渴死了,又不像歹人,就领了回来。”
夫子点点头:“请。”
于是就进来一个瘦高的黑脸汉子,衣服破烂得连抹布都不如,轻飘飘地套在一副干瘪的骨架上,腰间挂着一双踩烂的草鞋,赤脚立在那里,从头到脚都是一片黑,仿佛一根被雷劈焦的枯树。
“打扰了。”黑脸汉子抱了抱拳,喉咙里似乎满是砂,一双眼却如两颗星,炯炯发光。
“您赶紧吃些东西吧……”看着有人受苦,夫子心中总不好受。
子贡就领着汉子去了厨房,掀开锅盖,盛了一大盆稀饭,摆上二十个馍、一碗肉酱和一碟姜片:“请慢用。”黑脸汉子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吃。
足足一柱香的功夫,大汉终于出来了,并把夫子和子贡都吓了一跳:那副皮包的骨架竟如泡过水的菜干一样,忽然膨胀了许多倍,如今立在厅堂中,虎背熊腰,好像一座黑铁塔了,声音也洪亮起来:“唉,好久没吃过这么饱,真是感激不尽啊!这下子又有力气了,咳……事情实在多,总也干不完……我本来只是路过,讨口水喝……不过人是应该知恩图报的,听说您是打算登泰山的,虽然我不赞成,但就帮您一帮吧……”
夫子有点茫然,问:“还不知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别人都叫我翟……”汉子一笑,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
5
这年春天来得早,刚出正月,河上的冰就融得一塌糊涂,到处闪耀着碎光,在湿漉漉的河岸边,立着一个胖鼓鼓的东西,红通通的,远远看去,仿佛搁浅的金鱼。
“轻的往上飘,重的向下沉。用火一烤,热气自然就能带着人飞上天了。”翟先生解释道,“有了这个,可以直接飞上玉皇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