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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撩人 第42节(1 / 2)

倏地,听见单煜晗在榻上冷蜇蜇发笑,“你怕我家私吞你的嫁妆?”

“是你多心,”花绸扭头对来,笑颜娴静,“只是近日来乱糟糟的,生怕下人们不留心丢了什么,昨日又抬了些东西过来,我想着一并清点了,好找地方存放。”

单煜晗搁下书,欹在榻上默了片刻,一双笑眼另含了深意,“你的单子我瞧过,那日抬进家来,我也过了眼,真格是好大的阵仗。我原以为,你父亲为官清廉,你家里又没什么祖产,本想着你过门后,我另添置些东西与你,不曾想用不着。我想,你既是住在奚大人家里,那些东西,少不得是奚大人为你添补的?”

绮窗上斜着半竹痩影,细长的叶摇了摇,未摇醒愚钝人。好在花绸虽没悟出他的深意来,却向来谨慎,说话也周到,“大哥哥为人心善又周全,住在他家中这些年,少不得都是他照拂着我们母女。这回出嫁,他说家中没个亲妹子,只当我是亲妹子一般,便有意添补许多。他的好意我领着,却不好放肆,就只当是替他收着,往后他用得上了,仍旧还他。”

“亲妹子”三个字在单煜晗腹中咂了又咂,没寻出差错,便将眼睃过床铺上的那方喜帕,搁下书,将手在炭盆上翻了翻,慢悠悠拔座起来,“我要往衙门里去,你自己吃饭,倘或有事,差人到衙门里禀我就是。”

他要走,花绸少不得起身送,送至廊下,情面上叮嘱几句,“恐怕下晌落雪,好歹记着叫小厮带件斗篷。”

“晓得。”单煜晗随意点头应着,走出去几步,晴光里回首睇她,“既为人妇,场面上少不得要端庄,私下里也要检点言行,可记着些。”顿一顿,那双冷目中顷刻化出一缕温柔笑意,“可千万别多心,我不过是怕你刚进门,在家中横冲直撞得罪了人,他们过后反说你不好,叫你无端受委屈。”

花绸知他所指,仍旧不解说,廊下端雅地颔首,“多谢爷提点,我时刻铭记。”

人去院空,那椿娘忙将花绸偎回房,转身后,廊檐上悬起枚鸡蛋黄的太阳,袅晴丝熨帖在花绸背上,结末了洞庭凉月,也了结了按例奉公的一天。

第45章.

玉楼春(一)

“绸袄是谁啊?”……

婚后两日单府摆设筵席答谢亲友,花绸奉公秉贤,因在奚府里操持过家务的缘故,倒还得心应手。一应亲眷见了,无不夸赞夫妇二人郎才女貌,登对美满。

却是椿娘红藕二人,冷眼旁观了几日,心有疑惑。这日趁一应饮宴请客事毕,趁单煜晗往衙门里去,摆了张稍大的炕桌,安放早饭,三人穿着貂鼠袄,在榻上盘着腿对吃对斟。

椿娘往雪光返照的窗户上哨探一眼,见廊外无人影,方才做寻常声音,“我看这姑爷总有些淡淡的,虽说面上周道着,可对姑娘却透着股客气。常言说相敬如宾,也未免敬得过头了些。”

那红藕挨着她坐,端着碗点头,“我瞧着也是,姑爷文质彬彬,待咱们也都客气着,与姑娘更不必说,只是周道里带着距离,远远的,像一个衙门里的同僚,却不像夫妻。”

二人拿眼睇着花绸,花绸无恙,从从容容搁下碗,吃了盅茉莉花蜜,“连你们也觉出了?我瞧这人不简单,远不如外头传言的那般清高出世。你们在这里,凡事要格外留着个心眼,家里头的事儿,知道不知道的,不要与这里的人多说半个字。人若问,你们打趣糊弄也就罢了,尤其是大哥哥的事。”

椿娘倒罢了,红藕心里确有一桩大事压着,不得不提起眉,加倍小心,“姑娘如何这样讲?里头是有什么道理?”

“喏,”花绸反着箸儿往帐里指一指,“说句不怕你们笑的话,我那时候被石头抓了喜去,你们也是知道。洞房那日没落喜,单煜晗心里已有了数,他对我百般试探,却不挑开了说话。若是寻常丈夫,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总要逼问出个缘故来,他心里有疑有气,却连句重话都不曾对我讲过。”

“这还不好?”椿娘翻个眼皮,“或者是人读圣贤,比那起不读书的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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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呢?”

花绸嗤笑出声,细细的,尖利的不屑,“开明?若是开明,你瞧但凡老爷在,可有太太说话儿的分?她往日在外头恨不得生十二张嘴也有说不完的话,在家反倒不吱声了。一个家里,连女人说话的分都没有,还妄谈什么开明?”

说着,她将箸儿磕磕碗口,凑近脑袋,“嗳,我看单煜晗这个人,肚子里有一百条肠子,面上都不显出来,城府极深。他心里分明对我有两百个不满,也不曾对我说一句重话,我不过是个死了的知县的女儿,他忍我是为着什么?”

红藕搁下碗,眼珠子滚了一圈,“姑娘的意思,他是顾及着老爷,才百般忍耐?”

“对了,我暗里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缘故才说得过去。可话又说回来,他在官场上这么个清高人,在自己的家务事上,犯得着顾及谁?可见这人,也没那么高风亮节。”

椿娘亦跟着活泛心思想一阵,将她一嗔,“或许是姑娘多心,人要是压根儿不把什么喜不喜的往心里去呢?”

“但愿是我多心。”花绸复捧起碗来笑笑,“可我留心看他,他这个人,早晚沐浴更衣,连吃茶的茶盅都是独用一个,倘或丫头端了去洗,他情愿渴着不吃茶水,也绝不用旁的杯盏。我两个一枕上睡,他连我的枕头也不沾,东西都如此,何况是人?”

细细思来,红藕椿娘懵懂颔首,心内存下疑影,却提起另一桩事儿来,“姑娘过几日回首,家去可要打点什么东西?一早预备着,免得临时乱了手脚,耽误时候。”

说到此节,花绸少不得把眉心轻攒,天色如金绮,落一缕在她额间,如月沉时一般孤零。

天远去归满楼,窗外隐见飞琼,推开窗,夜裁风雪,追陪风月,玉沙挂枝梢,霜雪染鬓衰,粉郎须臾老。闹哄哄欢闹场,猜枚传令,曲水流灯,琵琶玉指摇,钗光扶鬟角,烦恼事一笔都勾倒。

谁兴来诗吟,谁醉舞银屏,奚桓笑眼瞧着,靠在窗台,吃罢一盅又一盅。那月见席上扭头瞧见,捉裙过来拽他一把,关了窗,“桓爹病才好,哪能对着风口吹?仔细又吹出一场病。”

话音甫落,奚桓便握着拳咳嗽连连,走到榻那边去坐,月见忙招呼婢女瀹茶,又取来衣梅喂他嘴里一颗,“吃了生津,咳嗽能见好些。”

奚桓偏着脑袋摆摆袖,“不妨碍,落了病根儿了,拿茶来我润润喉咙就好。”

未几茶来,连朝案上吃多了酒,也过来讨要一盅,与奚桓对坐,观他脸色,“桓兄弟说是好了,这一声声的咳嗽却听得人心紧,还该请太医再查检查检,年纪轻轻的,说什么病根不病根。”

“太医说只看开了春,少了冷风,大约能好。”奚桓有了些醉意,歪在榻上。

那月见在旁殷勤备至,又是剥杏仁,又是添茶,酒歇片刻,外场进来置换酒菜,添了道热乎乎的羊汤锅。月见将奚桓唤醒,搀他起来,“新做上来的,吃了暖和,桓爹也去吃些。”

奚桓少不得过去,众人又邀酒行令,回回令到奚桓这里,总接不上。那周乾挑着箸儿笑指他,“桓兄弟今日像是有意让着我们似的,次次落第,哪里像个才考出来的解元?倘或不知道,还当你也舞弊徇私,才摘了个魁首回来呢!”

众人相笑,云见飞过眼儿来,“桓大爷今日连我们姐妹也不如,李太白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你怎么偏就忘了?”

姑娘们障帕嬉笑,争相筛了一大海递过去。奚桓一头佯作大悟,一头摇首接了,“少不得病一场,把肚子里读的那些诗词也给蹉跎没了。我又不赖酒,各位何故取笑?”话毕,仰头一口饮尽。

月见身后坐着,冷眼瞧他从下晌吃到日落月升,醉了卧罢醒还酒,颇有些求醉之意。恰又输了一令,月见将红袖蜿去席前,要接他的酒,“我替桓爹代了这一盅吧。”

不见众人拦,反是奚桓推拒,“输了就该罚,哪有叫你代的道理。嗳,你们也不许代,都自己吃了才好!”

施兆庵瞧他似有断魂之态,也不阻,执樽相陪,“桓兄弟不知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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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考出来的解元,应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却看他眉宇生恨,愁病一场。不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何妨告诉我们兄弟听,也好为你开解开解。”

奚桓把酒不言,只是笑,笑得神魂失踪,心碎无痕。他记得花绸的话儿,半个字也不敢对别人说起,每日醉窝梅边,满腹衰肠事,只有更迭不止的日月为鉴。

吃过一盅,又自筛一盅,月见要拦,却看云见暗里朝她递眼色,不许她代。一来二去,至夜阑局散,奚桓吃得酩酊大醉,正走到廊下,肠胃里倏地阵阵上涌,便俯着阑干打呕。

浮灯千盏,风亭月榭,雪地里踏出乱糟糟的脚印,仆婢们忙着瀹茶递手帕,奚桓皆不接,扶着廊柱子呕得肝肠寸断,好像将某些隐秘往事都由腹里呕了出来,一层层、一浪浪、由始自终,无人知道,只清风明月共我,和酒独饮了。

施兆庵见其行难行,坐难坐,边招呼几个外场仍旧将其搀回房中,使唤北果来,“你往家说一声,今夜桓兄弟就歇在这里,再拿身干净衣裳来换了。”

语罢嘱咐月见细心服侍,与众人各转相好屋中歇下。那月见屋里闭了门窗,使丫头姨娘瀹茶罩熏笼,合力将奚桓搀到床上去,却见他睡不安稳,口里呓喊“绸袄”不止,喉走沙石,眉蹙春山,似吟断肠诗,咏离恨词。

月见心里猜准几分,使丫头来问:“你往常可听云见说起过,这‘绸袄’似谁?”

丫头倒好笑,“您都不晓得,我往哪里知道去?他未娶妻纳妾,大约是家里的哪个丫鬟吧。”

仆婢出去的功夫,月见把那回到他家去所见所闻的丫头都想了一遍,没理出个头绪,仍旧卸妆解环,正往帐中爬,倏见他拧着眉唇扉翕合,磨出个个什么,听不清,她俯耳贴近,原来是叫“姑妈”,

一声低过一声,像颗坠了海的水晶,渐渐往他心地下沉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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