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这个人能屈能伸,也会审时夺度,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个打杂的混到今天国营饭店的一把手。
外面,舒语点的菜全部上齐了。
“你刚才真牛气,竟然把朱雅那个妮子怼的没话说,这么久来你是第一个。”
给舒语上菜的大妈竖起大拇指夸奖道。
终于来了。
这个大妈就是舒语一直等待的大鱼。
舒语假装义愤填膺:“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看不起我们农村人,我们农村人怎么了,又没吃她家的大米。再说了,都说要为人民服务,你瞧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哪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
大妈回头往后厨和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坐到舒语的身边,鬼鬼祟祟的说:“人家有后台有关系,整天拿鼻孔看人,这世道,一天一个样,看他们还能嚣张几年。”
“我们等着看就是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舒语话头一转,聊起了这里的红烧肉:“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里的红烧肉味道真不错。”
阿姨有容具焉,颇为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当然了,你别不信,我们这里的红烧肉那是一绝,但凡来我们店的,必定要点一盘红烧肉,不然都白来了。”
舒语夸张的惊讶道:“真的吗?国营饭店真是卧虎藏龙,到底是那个大厨做的?”
大妈听到这个问题,又回头往后面看了一回,在办公室上停顿的时间明显更长,而后压低声音说:“是赵师傅做的,那是几十年的大厨了,做出来的东西能不好吃吗?”
声音真的是压得很低,要不是舒语低着头、刻意拔尖耳朵去听,估计都听不到。
大妈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就等一个捧哏的了。
舒语也很上道,“十几年的大厨师?真这么厉害,以前没听说过啊?”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不太信任的样子。
“我骗你干嘛?”大妈察觉她不信任自己说的,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实话,她又透露更多消息来增加可信度。
“你知道赵师傅以前是什么身份吗?”
舒语恰到好处的露出自己的疑惑:“什么身份?”
大妈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接着道:“陈老爷的女婿,国营饭店以前可不叫这个名,叫‘迎客楼’,那是县里大善人陈老爷陈家的产业,后来陈老爷上交国家才改了名的。”
“天哪,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见自己总算把她镇住了,大妈神气十足,平时都没有人和她唠这些,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愿意听的,一定要给她唠明白。
于是大妈把国营饭店的前世今生给舒语唠得明明白白,里面的爱恨情仇也分析的清清楚楚,至此,舒语也知道了赵奶奶逼迫赵爷爷离开的原因。
陈老爷上交‘迎客楼’以后,给赵爷爷在里面谋了一个位置,加上他自己的厨艺过关,很快就在里面站稳脚跟,隐隐有一把手的趋势。
后来时局更加动荡,陈家虽然把家产悉数上交,架不住有心之人的迫害算计,国营饭店就是一大块蛋糕,岂能容忍不是自己人在上面独享。那几年只要够狠、够豁得出去,上位很容易,陈老爷就这样被划分为资.本.家,本来是全家都要下.放的,不过因为陈家平时积善颇多,而且在抗战那几年一直捐钱捐物,在一些人的努力之下被划分为红色.资.本家,人是没事了,但是赵爷爷的位置也在这些斗争中没有了。
还好他自己的厨艺过关,饭店离不开他,被允许留在里面当一个普通的厨子。
张军,现在的负责人曾经是赵爷爷手底下的一个学徒,并不是正式徒弟,踩着赵爷爷和陈家的肩膀上位,一直把赵爷爷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想除掉他,但里面也不是他的一言堂,而且赵爷爷的厨艺是饭店的招牌,除了做一些恶心人的小动作,真要对赵爷爷怎么样他也是不敢的。
但有时候,就是小动作让人恶心的不行。
张军以及他手底下一系列人都是害陈家和赵爷爷当年受难的人,赵奶奶恨不得亲手剁了他,岂会愿意赵爷爷继续在里面收他的迫害,所以三番几次想让赵爷爷离开,都没有结果。
直到遇见舒语,本来已经死心的赵奶奶又看到了希望,随后事情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妈把自己知道的猜测的都和舒语说了一个遍,可算是说痛快了,店里的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她也找不到人说,可把她憋坏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舒语快速吃完饭,告别了还想和她畅谈一番的大妈。
有一句说一句,这个大妈真的很能聊。本来打给舒语喝的一壶茶,被她一个人喝完了不说,她自己给自己续了一壶,真的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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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赵家这边。
趁着家里没人,赵奶奶打开柜子翻出里面的相册。
要是赵爷爷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本相册和他上一次拿出来翻看的一模一样。
翻开相册,她抚摸着上面的人,嘴巴虽然在笑,但是眼眶里在就蓄满泪水:“你年轻的时候真帅,眉眼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当年呀,我就是被你的脸迷住了,但凡你长得丑点,我就看不上你,我看不上你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你也不会被我连累一辈子。”
“下辈子你要长得歪瓜裂枣,躲远点,别被我缠上了。”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赵爷爷想推门的手缩了回去,默默地站在外面。
“爹,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当人师父的,把他教的只剩一根筋,脑子都不会转弯了,我劝他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听,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了,老古板,一点也不会变通。”
“爹,你说阿楠怎么那么倒霉,碰上我们父女,特别是我,要是没有我扯后腿,他这一生肯定顺风顺水,事业有成。”
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照片上,赵奶奶深怕打湿照片,迅速拿衣袖擦干净,擦干又滴,滴了又擦,就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赵爷爷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呜咽声,心似万千蚂蚁噬心一般疼痛,良久之后他轻声叹了口气,眼神坚定的看着房门,好像透过房门看到里面垂首哭泣的人,随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房里的赵奶奶不知道她口里‘抱怨’的对象曾经在外面出现过,看着照片上年轻时候的赵爷爷,似无奈似妥协:“罢了,你让我一辈子,我也让你一回。不过我们说好了,下辈子你什么都不要做,等我来找你,我一定把你照顾的妥妥帖帖的,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最后这句话很轻,但是很坚定。
早已离开的赵爷爷没有听到后面这一段话,自然也不知道赵奶奶的妥协。
打听完消息回来的舒语自个儿在家策划一番,确定好方案的可行性,准备去赵家找赵爷爷他们聊一下,她还没有动身,赵爷爷就找过来了。
舒语惊讶道:“赵爷爷,您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