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带他们进了盛景轩落座,叫了个丫鬟过来服侍着文笙换了衣裳,又去找来了太医。
云鹭的外伤果如他自己预计的,太医也说没什么要紧,好好将养,按他的体质,有个十来天就不影响活动了。
文笙的左手却叫那位范太医看过之后,皱起了眉头。
“无名指没有感觉了?伤成这样,有感觉就怪了,你该庆幸刀口偏了这么毫厘,否则经脉一旦被割断,其它三根手指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以后你也就不用再摸琴了。我帮你fèng合上药,这十天半个月你先不要扯动它。”
先前云鹭因为听到文笙还能弹琴,虽然担忧,却没想到竟是伤得这般严重,听了范春翰的话,连忙问道:“太医,顾姑娘以后弹琴可会受影响?”
范春翰道:“等看看恢复的情况再说。不是范某自吹,也是顾姑娘赶上了,大约连国公爷都不清楚,这等经脉伤,整个太医院还属范某最为拿手,若是连我都治不好,你们就只有去南崇找医令燕白了。”
云鹭也听说过神医燕白的大名,闻言心中暗忖:“南崇距离奉京何止千里,不要说正打着仗,两下乃是仇敌,就算那燕神医肯治,也来不及了。”但听这位范太医说得如此有把握,还是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文笙以后还要弹琴,范春翰fèng合刀口的时候要时时询问文笙手上的感觉,不能用麻药,文笙便咬牙忍着,待范春翰处理完了,她道:“我明日需得参加丝桐殿大比,还请范太医想个办法。”
云鹭“啊”了一声,光顾着着急,他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文笙明早还需参加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场考试,只有被老皇帝点中了前十甲,才有机会面圣进言,请他下旨,叫二皇子杨昊俭放人。
范春翰脸色登时变得不怎么好看,作为医生,最不喜欢遇上的就是不知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
文笙继而望着他认真地道:“请您多多费心,到时估计着还需弹琴。我也很怕这只手因此废了,以后都不能弹琴,但明日的考试对我非常重要,您都已同我讲明白了,若有什么后果,那也是我一意孤行之故。”
范春翰听她说得诚挚,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道:“那需得用些好药,而且我也不敢担保后果会如何。我得跟国公爷说一声。”
正好文笙也要找李承运说明天的事。
三人一直从酉时等到了戌时,才等着李承运倒出空来。
李承运面带倦意自外边进来,范春翰先跟他回禀了文笙的伤情,又说她执意明天要到丝桐殿弹琴,后果殊难预料,还望国公爷慎重考虑。
范春翰也听说了李承运在文笙身上下了重注的事,还以为这位顾姑娘是迫于国公爷的压力,才冒着废了左手和前程的风险,不得不下场考试。
他和李承运说这些,是想劝李承运将目光放长远,乐师何其珍贵,就算损失些钱财,也不要杀鸡取卵嘛。
李承运却心知文笙一意要参加明日的大考,绝不是心疼他的钱,也不是为赌这口气。
先前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向自己讨得一纸荐书,若说是想进玄音阁,她现在已经是甲等学徒了,这其中必有缘故。
故而他听完了范春翰的话,没有再问文笙,径直道:“随她好了。你只管用心地治,来日若是她手残了,那也是她自找的,需怪不得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丽姬
范春翰退下准备去了。
李承运看了看文笙和云鹭,站起身,对文笙道:“你跟我来!”
说完了,他当先走了出去。
文笙只好面带歉意地看了云鹭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云鹭被一个人丢在了盛景轩。
路上李承运一直没有再开口,在前面大步而行。
文笙跟着走了一段,便意识到他这是要去哪里。
李承运去的正是上次她拿荐书时到过的小跨院,丽姬的住处。
园子里很安静,满地落花,枝头再不见喧闹,恍惚间好似短短数日姹紫嫣红开遍,大好春光匆匆耗尽,又恢复到了隆冬时分。
屋门大敞着,门口原本挂鸟笼子的屋檐下,挂了一对白纸灯笼。
屋子里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看得出李承运并不打算大肆宣扬,丧事极力从俭,守灵的也只有两个小丫鬟,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两个小丫鬟极有眼色,见李承运带着文笙进来,赶紧过来磕了头,然后退了出去。
李承运走到那棺椁前,伸手摸了摸外边的楠木,低头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带你来送送丽姬。你还不知道她出事了吧?之前她呆在这府里,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寂寞得很,你是少有几个见过她真容的人。”
文笙默默上前上香行礼,她一只手不方便,李承运转过身来帮忙,待礼数周全了,文笙方道:“国公爷,今天下午在虎啸台,我便听凤嵩川说了。只是怕你难过。没敢提起。”
李承运“哼”了一声:“昨晚出的事,今天他们便知道了,消息到是灵通。姓凤的怎么说?”
当时凤嵩川根本就未打算着叫文笙活着自虎啸台离开,说起李承运,毫无顾忌,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
文笙无需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便叫李承运目露杀机。
“凤嵩川。且叫他嚣张几日。我绝饶不了他。”
文笙也是这般想的。
她与凤嵩川深仇已结,而且此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这一次的教训已经够深刻得了,就算她再是小心,又哪有千日防贼的,放任不理。早晚必成大祸。
只是眼下有一件更迫切的大事,便是明天的丝桐殿大考。文笙打算待她将二老自建昭帝那里要出来,便着手收拾凤嵩川。
“国公爷,丽姬姑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
她听凤嵩川说丽姬其实已经失踪好几天了。想来前段时间她来求见,李承运一直不在家,正是在忙这件事情。
李承运神色黯然。抬手将棺材的上盖慢慢推开,低头看着棺椁中丽姬的尸身。声音沙哑:“是我对不住她。”
文笙惊诧地抬起头,就听他道:“前几天我娘偶感不适,她年纪大了难免多虑多思,一点小毛病便认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她觉着我太过宠爱丽姬,怕有一天她不在了,我在丽姬身上栽跟头,趁着我侍疾的工夫,提出来要我把丽姬送人。她说的次数一多,我也担心有人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对丽姬不利,便命手下悄悄将丽姬先送到西山别院去。”
那天文笙在孤云坊,见到李承运的侍从去下注,正是李承运在家侍疾,被长公主这要求闹得焦头烂额之时。
李承运拗不过老娘,只好将丽姬送走。
程国公府家大业大,在西山除了送给文笙的那座马场,还有一大片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