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只以为是那日自己没在殿上帮着她说话,把她气得心里闷气。于是便跪在床边哭道:“公主啊,奴婢并非不想帮着公主,只因奴蜱人轻言微,怎敢在那大殿之上指责王爷啊!即便奴婢说了,皇上也不见得相信。就算是信了,那武王爷是皇上的亲儿,他也罪不至死啊。日后若是忌恨起来,叫奴婢一家子如何活呀。奴婢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家中两儿一女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奴婢实在是撇不下呀!还望公主体谅奴婢的难处,奴婢下半辈子定会好生侍候您,再不让您受这苦了。”
奶娘连磕了好几个头,磕得地板砰砰响,额上都有了紫青印子,抬眼见安阳双目呆直,还是不见半点反应,吓得奶娘不敢拖延,只又磕了几个头,匆匆忙忙地起身退了出去,小跑着便往慈仁殿上去了。
元皇后让人请了太医来,太医请过脉后说道:“公主乃是心中积郁,不得排解所至。”开了副顺气调养的方子,最终还是嘱咐要以开导为上。太医退下去后,元皇后便命奶娘下去熬药,退了屋里的宫人后,便坐在了床榻边上。
青玉描金的指甲套子在安阳的发间理了理,元皇后亲自帮女儿整理了脸侧的散发,边整理边说道:“我知你听得着。你至今日这般田地说来也是母后的错儿,这些年你弟弟身子一直不见好,母后便把心思全放在了他身上,对你这人情世故方面的教导太少,以至于你为个宫女竟至于此。这宫里从不乏尔虞我诈,你这般率直纯良,也不知善与不善。”
“这事儿你从一开始就期盼错了,那武阳虽为人阴郁狠厉,可武王妃和今年就要过府的侧妃的娘家都是有门有户的,在朝上虽官位不显,却都是实职。这便是你父皇还用得着淑妃家的人的意思。因而你父皇若是不想治武阳的罪,有的是法子要这罪名坐实不得。你以为那日奶娘帮着你说话儿就成了?你打小就是奶娘侍候着,她说出来的话若说不是帮着你的,或是你撺掇的,哪个信?”
安阳听着,眼却不眨一下。
“西瑾的事儿你也别意气难平,母后实话跟你说了,你若当初听了奶娘的话来报我,我一准儿把她打死!再对外头说是染了病夜里死的,叫人抬出去埋了,再给家里些慰藉的银两,此事便了了。也用不着如今牵连那发现尸首的小太监被封口,那些当日殿上服侍的宫女太监也不必去守陵了。”元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母后说这话,也不是在怪你。你也别怪母后心狠。人这一辈子,总有自个儿要守的东西,尤其是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得哪个人家不由自个儿做主。可日子一样得过,既嫁了就没个反悔的余地,守得住日子便家门和乐,守不住便是个凄惨下场。这就是女人的命,谁都如此。你以为母后贵为一国之母,就没了这些要操心的?这世上哪个家门有皇宫大?哪个家子的女人有皇宫里的多?哪个家有这后宫难守?你性子率直纯良,你弟弟又身子不好,两个都是要人操心的,我还要守着元家的势力。我费尽心思守了这二三十年,能眼睁睁看着被个宫女毁了?我若被人揪了错儿去,在这宫中失了势,你与你弟弟在这宫里可要如何活?你莫要说我对你辞色严厉,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当真能不疼?”
安阳身子僵了僵,眼睛微动,终于慢慢转向元皇后,只见得她眼里含泪,却强忍着不落下来。在她眼里,母后一直严厉非常,因而她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个母亲,见了她就想着逃开,只是不想在她跟前被说。可是如今再看一看她的眼,那风霜磨尽后的坚忍之后,却也并非总是严厉。
元皇后摸了摸安阳消瘦的小脸儿,说道:“你恨武阳贪色,坏了西瑾的命,可西瑾就没个错儿了?她从头到尾就不该做那黄粱美梦。王府是个什么去处?她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年纪?真被纳进王府里,她以为能母凭子贵?且不说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就说她怀着身子进了王府,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事儿!她以为那正室王妃是吃素的么?她许以为自个儿在这宫中几年,察颜处事都算得心应手,可这又能如何呢?她到了王府最好也就是个侍妾,连个夫人的位份就够不上,能得了什么好儿去?她若真是个聪明的,就该在敬州那边弄副子药偷偷喝了,回了宫只当何事都未发生,更别去求那不可能的事儿。再过个两年,等你嫁了人,她做了陪嫁去了府上,若是真想回家,求你句话儿,你这性子,怕不得赏了丰厚的让她归家?说来,是她自个儿打错了算盘,盼错了人。那武阳虽是心狠,可母后却觉得无可厚非。换了是我,我也一样留不得她。”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之人,人各有命,各有要守的东西。做那非分之想的,选错了路子的,这下场的多了去了。”
安阳慢慢垂下眼,手微微握了握,却觉得没力气。这些日子西瑾的模样总在她脑海里转个不停,她总觉得西瑾说的没错,若是当年她不那么做事不计后果,西瑾如今怕早就出了宫,嫁给了朝中某个官做填房,如今也是官太太了,又如何碰的上武阳,得了如今这般结果?说到底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