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蹙了蹙眉,心里有几分恼意,本想回头喝斥一句的,话到嘴边却终是忍住了,只说道:“赐坐吧。”
柳子轩的父亲柳义萧闻言呵呵一笑,说道:“谢公主赐坐,只是家中小辈,便不必坐了。”柳子婼听了也不觉得如何,只笑着走到父母身后站定,垂眸颔首,模样恭顺。
安阳心里不禁更怪身后的林宫正,若非她,哪用得着这么拘礼?方才虽忍住了没当着柳府的人说她,心里却仍旧憋着口气,绝不打算看着她的脸色行事,只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过于拘礼,只叫人搬把小椅来,叫妹妹坐了就是,站在那儿看着就怪累人的。”
果然,她这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轻咳声,安阳这回却像是没听到,只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赐坐吧。”只说这话时下巴忍不住抬了抬,颇有些斗气的意思。
这回柳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看着那宫正脸色有些黑,却还是遵了安阳的话,叫丫鬟搬了把小椅来,叫柳子婼坐到了王氏身后。待柳子婼坐定,安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里笑容甚是明媚,比打了场胜仗还高兴。
随后屋里气氛便渐渐和乐起来,虽说老伯爵柳忠益是个严肃的,可是祖母高氏却是个和蔼的,王氏说话含笑,说话不紧不慢,听着极舒服。最让安阳觉得惊奇的是公公柳义萧,听说御史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激进之人,他却笑呵呵地,弥勒佛似的,言语温润平和。几番闲聊,倒叫安阳原先提着心放下不少,这一家子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只是想起柳家的其他人,安阳不由问道:“听说家中还有两位叔父一位姑母尚在远地?”
柳家人闻言愣了愣,皆看向柳子轩。柳子轩只笑了笑,说道:“两位叔父如今一位在江水任知府,一位在云州任长史,姑母亦在云州,姑父任云州司马。外地任职,不敢擅离职守,因而未来得及回府拜见公主,想来年时可回。”
柳义萧也笑着解释道:“正是,那时想来二弟三弟膝下子女也一同回来,到时定是要拜见公主的。”
安阳听了摆手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没见到问一问罢了。”她好歹跟着母后学过一段日子,虽治家之事学的还少些,但这听话说话的本事还是学了些的,平日里也常陪着各宫妃嫔闲坐,柳家人话里的意味自是能听出一二来,不想自己的公主身份竟让一家人这般小心。
安阳偷偷抬眼看一眼柳子轩,见他自如地笑着,眉宇间如春阳般温暖,令她的心口不由自主地一震,只是这一震似与从前一般,又似与从前不同,带着说不清的滋味。她曾与轩哥哥打过商量,无人的时候她唤他轩哥哥,他就要唤她的名字。今日在他家中,她本觉得无妨,可他言语依旧守礼,只是不知为何,她明明很喜欢他身上那种如流水般温暖的感觉,可是此时却有觉得有些生疏。
安阳慢慢收回目光,兀自摇了摇脑袋,她不该这样想的。轩哥哥温润清雅,对谁都是淡淡如水,他本就是这种性子,绝非只对她如此的。
这样想着,安阳心里好受了一些,却不想她的动作神态全数落入婆婆王氏眼里,王氏见了暗暗给儿子递了个眼神,柳子轩微愣,略微侧首,见安阳垂着眼,眼睫微颤,微微咬着唇,手指在袖袍中不知做着什么小动作,那模样看起来似有心事,不知在想什么。
“从公主府上出来也有些时辰了,不知公主可是饿了?府中备了午膳,不如到旁边厅中用膳如何?”
安阳闻言抬起头来,见柳子轩笑若三月春柳,声音馥郁醇厚,只坐在他身边似乎都能闻到一种淡雅的味道,叫人心情平静。安阳也不知自己怎的,之前的纠结似乎霎时去了大半,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午膳在侧屋用,并不像安阳想的那样一家人坐在一桌上用膳,而是像宫宴那般置了矮几蒲团,安阳坐于上首,柳家祖父祖母坐于下首左侧,公婆和小姑子坐于下首右侧。柳子轩虽坐在安阳旁侧,却也另置了矮桌。一顿饭吃得甚为规矩,长史和宫正立在安阳身后,叫一个宫人来为安阳布菜,看了哪样便把哪样先试过再布到她面前来,绝不允许她自己亲自夹菜,更不许吃得多了,一道菜吃上几口宫正便要咳一咳,宫女见了便换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