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件是生铁造的,入手僵硬冰冷,正面是“镇国·永熙”,背面是“董·富贵”——寓意“铁打的富贵”。
这世上何曾有过铁打的富贵?
永熙五年,湛望入京参试,本渴望一举得中,哪知考场上曝出舞弊大案。若说湛望舞弊,天下竟没有更荒唐的事了。可不知怎的,考官竟在湛望的座位下面搜到小抄,有此为证,百口莫辩。湛望与另外十三名考生一同下狱审问。后宫与世隔绝,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五人招了供,被判绞刑。生死关头,已经顾不上喊冤,保住性命为要。朝中有“赎罪制”,可以花钱买命,只是不同人的命,值不同价钱,钱多钱少,要以君王的批柬来定。
我在宣正殿前跪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遣人来,伸出四根手指,对我摇了一摇。
四百万两!就是国库也支不出这么多现银。
我懂了,他的意思是要董家交出盐场——腾泽盐场的经营权还剩四十年期限,董家每年上缴的税银是十万两,合起来总数就是四百万两。
退还矿山之后,盐场收入超过全部生意的半数,是董家最大的一份买卖。用一半家产,换独生儿子的命,这买卖不得不做。
董湛望参与科场舞弊一事,始终存疑,却也只能不了了之。
湛望应是在牢里受过刑,被放回家时身上带伤,却不肯吐露遭遇。
我至今不知是怎样的经历彻底摧毁了湛望。从那之后,湛望再不读书,日夜饮酒,流连青楼,结交狐朋狗友,挥金如土,不务正业,大量服食“忘忧散”——那东西吃了会身体燥热,迷乱心性。
父慈子孝不再,母亲以泪洗面,书房笔墨积尘。
如此这般,不过三五载的功夫,湛望就废了——咳嗽不断,浑身颤抖,再握不住笔杆,练过十年的一手劲健“柳体”化成一滩淋漓污迹。
永熙十年,湛望英年早逝。
说起来,那三家的遭遇竟还不如董家。
永熙六年,容妃的父亲,因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诸如此类十项大罪被处死。容妃羞愤难当,一袭白衣,跑到宣正殿前当众抹了脖子。一个平素温温和和的女人,竟有如此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