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若谷拍拍文永富的手,摇摇头,说道:“老文,上回和这回不一样。上回要对付的是东夷人,这回要对付的是自己人。和东夷人斗,只要不投降就能当英雄;和自己人斗,搞不好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文永富拍着商若谷的肩膀,大声说:“怕什么?你这读书人不是最爱同我讲什么大道理。现下就是坚持你那些大道理的时候。你若不敢,我可瞧不起你。”
商若谷深深看着眼前的老友,感慨道:“从前是我心窄,总说‘商贾之人如何如何’。实则,人品上乘者,无分职业出身。不论是商人还是书生,都有一颗企望家乡兴旺、人民安乐的心。”
商、文二人相视一笑。
之后,商若谷倾尽全力,文永富散尽家财。那年的灾荒,邓州没有饿死一个百姓。州长和转运使都因此升了官。商、文二人也因此将州长、转运使和州府上下全得罪个彻底,被治了个“官商勾结”的罪名,流放南涯岛。
流徙之路上,戴着枷镣的老商对老文说:“当年文弟救了家父一命,今日又受愚兄牵连要赔上身家性命。我救不了文弟,无地自容,所幸可与文弟一同赴难,也算成全了你我相知之谊。”
同样戴着枷镣的老文哈哈大笑,调侃道:“小时候在巷子里遇见,你说你是读书人,不和我这买卖人一起玩,如今却说愿意和我一起死。我竟也当得起你这读书人一句敬重了,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
老商和老文双双死于流放之地。商家入后宫为妃的孙女也受到株连,被罚入冷宫。
商若谷是我爷爷,文永富是我外公。
我叫商冰壶,名字是爷爷取的。外公问过爷爷,这名字有何含义?爷爷说:“邓州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鄢穆妃的故事
穆州四季分明:夏有酷暑,冬有严寒,春来飞花,秋染红叶;人的性情或许也受四季所感,爱与恨,俱浓烈。有句话说:穆州出情种。于是便有了许多生生死死的故事。
“孟允只爱鄢甯。”因为这句话,穆王府里只有一位王妃。那些坐不上龙椅的皇子们,在每一次皇位更迭的时刻,必须告别京都,告别前半生,到各自的封地里,小心翼翼过完余生。孟允是最小的皇子,被奶娘和侍卫们轮流抱着来到穆州的时候只有三岁大。哪怕只有三天大,该离开的也必须离开,不由分说。王爷们的生活里充满了各种忌讳,为了躲避,能做的事情不多,哪怕封地相邻,也不得擅自相见。除了被记录在皇室族谱上的血脉渊源,经年不见的兄弟们,许多已记不清彼此。或许,这样的规矩本身就在推崇淡忘——若忘记了过去,便忘记了某些可能。衣食无忧却了无生趣的日子是可怖的,用许多女人来填补生活的空白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各州的王府里挤满了各样的妻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