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按照某种默不成文的传统和惯例,这些暂时还没归入大梁治下,也无法像广大归化民族一样,为大梁创造价值或是贡献能力的化外之民,严格意义上是不能算作人的,也不能享受作为人类基本待遇,和道德底限的。
他们要用操劳到死的一生,来偿还本族同胞所犯下过失和罪孽,虽然有心反抗和逃亡者不在少数,但都变成矿区外围树木上,类似某种风干肉之类的东西。也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机缘巧合逃出看守和警戒。
然后又运气极好的,在被官府当作可疑人等缉拿之前,被地方豪强土族所收容和荫庇,才能摆脱这种命运。
阿图就是这么一个矿山逃奴的后代,也是一个典型混血儿,广府当地被称为“杂种”“串串儿”的存在。
因此,相对于周边那些黑发黄肤的普通人,他虽然也继承了母系的淡黄肤色和国人式的相貌,但是来自母系的,黑里泛红微微卷曲的头发和淡灰色的眸子,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自己和周边人,关于他身上卑贱的外族血统和蕃人的身份。
作为藩种后代,他只能在父母含辛茹苦教导下的小心做人,给主家做牛做马的尽心侍奉,好取个土生的大打脚女子,期待在下一代能够去掉这身可耻的藩种烙印。
用阿父的话说,这都是命中释然,来到国朝之后,作为一个曾经充满各种绝望和悲愤的化外之民,他已经不敢怨恨了。作为这世上所见到过的,最强大最可怕的政权,他也不敢想象,这世界还有什么能够抵挡和抗拒它的存在。
甚至连一点暗藏的仇恨都不敢有,相比死在不见天日的矿洞里的那些同乡,他有足够活下去的机会,这就够了。
然后一夜之间,在那些汹涌而至吃大户的难民洪流之下,他的主家连同未老先衰的父母说没了,他也失去了存世的这一小方天地,被这股时代的激流裹卷着,随波逐流进了广府城中。
因为过于显著的蕃人特征,乞讨给本地的丐团殴打,出卖力气也没有人要,被拉进某个下九流蕃人帮的第一天,就吓的逃出来,因为,他们打算把他做成某种残废的敛财工具,用凄惨可怜来多乞讨一些钱财。
然后阴差阳错的饿着肚子听说某处有人施振,用尽最后的力气赶了过去,好容易抢占了个比较靠前位置。
结果,作为战乱难民流人中的青壮,通过某处临时设立的粥场,他被招募进了某只劳役队中,才吃上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然后有了第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