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的路上,忠恕忍不住道:“安伯,这致单大人好大的架子,比大可汗还难接近。”安伯道:“致单大人是突厥有名的智者,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据说当年还是一员猛将,颇有战功,可惜壮年时被敌人下毒暗算,身体日益衰弱,经常发冷,眼睛也怕见到雪光,所以冬天很少出去。”忠恕心道怪不得冬季已过,他还穿着厚皮袍,身旁放个火炉。安伯道:“前任大可汗对他非常看重,颉利继位后,也想带他在身边参赞,但他自认为老了,把所有的家财都分给了族人,弃了官职,自愿留在福特勤的帐前服务。”忠恕问:“他为什么问我们是否吃马肉?”安伯道:“致单大人考虑事情很独到,我猜他是想问也律台部落牲畜折损多少。突厥人一般吃牛肉和羊肉,马是舍不得吃的,除非是死了,如果连吃数月马肉,那这个部落冬天一定损失颇大,来年就穷困了。”
在刚刚过去的冬天,也律台部落的马牛死了几近一半,忠恕疑惑道:“我见速阔他们一点也不忧虑,整天打猎喝酒,玩得很开心啊。”安伯笑道:“突厥人就这样,只顾眼前,不虑长远,春天一过,他们就难过得要哭了。没有了马,没有东西向可汗进贡,也不能提供精兵出征,别人都知道他们的部落变弱了,大可汗不再喜欢,就有人来抢们的牧场,那时他们就惨了。”忠恕有点为速阔他们担心,安伯道:“强的去打别人,弱了就被打,受了灾的被打,没受灾的打别人,草原上历来如此,突厥人生来就这样,没有改变过。”忠恕又问:“那致单大人问俟斤的皮裘,也是想问部落今年的收获?”安伯道:“是啊,如果一个俟斤穿着旧皮裘,那说明部落这几年没什么收获。”忠恕心道:如果突厥的各个部落都受了雪灾,可能内部就会乱起来,那时倒是进攻他们的好机会。
安伯见忠恕不断回头望向朝天峰,问:“大勇,还想乌兰吗?”忠恕点点头,宝珠已经刻在他的心里,怎么能不想呢?安伯回身指着朝天峰道:“朝天峰是突厥人祭祀上天的地方,他们说的圣山其实就是指这座山峰,那里戒备森严,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萨满总坛就在朝天峰的东侧,西侧是祆教的圣坛。”忠恕惊道:“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安伯点点头:“今年可汗会兵,大萨都和三山使者都没出现,看来胡人日益势大啊。如果那个祆教大教主再带一干人过来,萨满教影响日小,商队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安伯担心的是商路,忠恕担心的则是宝珠的安危,那些祆教徒竟然胆敢跑到大唐境内暗杀她,想来双方已经势同水火,如果胡人轻轻一句话就能让大可汗取消承诺,那萨满教确实有些危险了,突厥人视为半神的大萨都又会如何,宝珠能否自保,都是未知。
安伯仿佛看穿了忠恕的心事,道:“萨满是突厥自己人,千百年以来草原上都信萨满,祆教是外来的,水土不服,再加上大萨都神力无边,祆教想挤掉萨满独大不是一件易事。”说到水土不服,忠恕立刻想到了宝相,想到他在契丹的惨状,心想他带着个小和尚在那种环境中传教布道,十年了也没收录一个信徒,不知还能撑持多久。
宋念臣等人回来得很晚,虞大宏和安伽蓝回来后,安伯叫了忠恕等人在他的毡帐会合。只看宋念臣的脸色,就知道白等了一天,颉利可汗宴请各部首脑,根本没出帐。虞大宏倒有收获,打听到昨天给大可汗说话的胡人叫史新台,是来自史国的胡人,笃信祆教,本人足智多谋,武功高强,二十多年前为传教来到突厥,与咄毕殿下也就是现在的颉利可汗相遇,从此就跟随在颉利身边,深得信任,是可汗面前的第一大红人。颉利当了大可汗,许多军国大事都咨询史新台的意见,那些突厥王族反而被疏远了。昨天与史新台坐在一起的胡人名叫康兴也色,是祆教的突厥大祭司,本领很大,颉利可汗经常接见他,不仅请他参加会兵,有时生儿嫁女这些本应由萨满主持的事情也让他代行法事。
史新台来自西域史国,那么来自母国的商队和他接触,受他的照顾也是自然,如果真是他在可汗面前进言,阻止可汗把毛皮交给中原商队,事情就真地头痛了。安伽蓝说他打听到胡人商队里有个祆教的祭司,一直作法佑护着商队,人很神秘,不知是哪一个。
听到这些消息,宋念臣的脸更阴沉了,安伯道:“今天我和大勇去见了致单大人,把礼物送了上去,明天把特勤殿下交办的物品送过去。”宋念臣问:“没见到特勤殿下?”安伯摇头:“特勤殿下好像不在营中,明天我再过去看看,如果能见到特勤殿下,也许就有转机。”他们在背后叫特勤尊称而不名,显然对这个突厥贵族很是敬重,也不知是什么人。众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准主意,最后还是决定明天继续分头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