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正殿之中,韦皇后是在殿外宫人们手忙脚乱的跑动声中惊醒的。她在照例扬声唤了数声心腹女官却全然得不到回应后,脑海之中才猛地清醒了起来。
韦皇后迅速地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又略微扬声呼唤了一声,那名心腹女官这才急匆匆地趋步走入殿中俯身行礼,言语之间颇为惊惶:“殿下,宫人骚乱难以遏止,故而方才不曾听见,还请降罪。”
韦皇后摆了摆手:“罢了,你且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廉贞去了何处?”
“听闻……听闻是有叛军攻破了阊阖门,只是那时候宫人们已乱了阵脚,派出去查探的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因而这些也都无从求证。”那名心腹女官稳了稳心神,颤声道,“而廉贞大人……出事前她便说察觉到了些许异常,打算去含章殿及阊阖门确认一番……至今未归。”
“知道了,你——”
韦皇后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殿门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便是玉衡的声音:“殿下可还安好?”
“下去吧。”韦皇后瞥了心腹女官一眼,神色似是放松了些许。后者忙不迭地谢恩后起身跑了出去,险些与步入殿中的玉衡迎面相撞。
玉衡趋步走入殿中,向着韦皇后简单地一行礼,便简短地说了起来:“殿下,赵王的私军纠集叛变的殿中郎将,此刻已然破开阊阖门抵达了含章殿,因有先头小队已向长秋宫进发,属下也不敢逗留过久。”
“他不敢对陛下做什么的,不过……”韦皇后说到此处,音调冷然,“系狗当系其颈,本宫这一次却是反系其尾了。”
“若是如此,他们的目的岂非……”玉衡一副惊讶而担忧的模样,“殿下可有何应对之策?”
“你不逃?”韦皇后心下大感不妙,却仍旧是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看着玉衡。
“若只是在今晚躲藏苟活,那自然是简单。”玉衡恭敬地低着头,语气颇为恳切,“赵王想必不会留属下的活路,但殿下不同——说到底,属下也不过是想好好活着。”
“倒是诚恳之言。”韦皇后轻笑一声,而后便已然举步向着长秋宫正殿的侧门走去,“既然赵王的叛军已逼近此处,本宫自不会束手就擒——待出了洛阳宫后,便可召集卫尉寺并中领军中护军勤王。”
“但宫门已然……”
“随本宫来便是,这一路也正需要你的护卫。”
玉衡瞥见了韦皇后急急走出大殿的背影,不觉冷冷地牵了牵唇角,而后举步追了上去:“属下万死不辞。但为掩人耳目,可否请殿下权且屈尊做寻常宫人的打扮?”
韦皇后的脚步顿了顿,沉默片刻之后便颔首同意:“你倒是考虑周到。”
话虽如此,最终也仍是由玉衡去取来了宫人的衣物勉强为韦皇后穿戴整齐,而后又将她的发髻首饰等也一并简化,这才扶着她离开了长秋宫的大殿。
时近中夜,那墨色中透着殷红的夜空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了冷雨,打湿了四下奔逃躲藏的宫人们的衣衫,留下一身湿冷。
玉衡依照韦皇后所指引的方向,一路护着她冒雨向着金墉城跑去。此刻几乎已被雨水淋透的韦皇后看起来颇为狼狈,远看来倒也与其他逃散的宫人并无太大分别。
“廉贞,本宫会去金墉城里开启闲置多年的密道,密道的出口便在西北郊华林苑左近。”韦皇后一面跑动着,一面低声吩咐,“到时金墉城中的疯妇多半会因无人看管而四处游荡,你为本宫挡下她们便是。”
“殿下放心。”玉衡回望了一眼长秋宫的方向,隐隐见得有层层的甲胄被长秋宫残存的灯火映得发亮,心中难免一阵后怕,“他们已到了长秋宫,殿下快走!”
一列列的士兵携着夜雨也浇不灭的剑器金戈之声,冲入了早已无人主事一片混乱的长秋宫之中。
雨势越发地滂沱起来,被浇灭了烛焰的宫灯在檐下飘转回荡,犹如一只只被禁锢在偌大宫殿中的幽魂。
金墉城在这样一个充斥着阴风与冷雨的夜晚透露出了尤甚于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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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幽暗与压抑。韦皇后摸着一侧的墙壁勉强地辨认着各处院落,而玉衡则警惕地守在她的身侧,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在这里。”韦皇后低低地说了一句,推开了一间破旧殿宇的大门。
玉衡立即跟上了她,在走入殿内后又小心地将殿门虚掩起来,再转头看时,已见韦皇后取过一支只剩下小半截的蜡烛勉强点亮,借着黯淡的光芒摸到了一处墙壁前。
这蜡烛能够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玉衡只勉强能够看清一些腐朽或是破烂的木质用具。只是这里的器具虽十分破烂,倒也不曾蒙上太厚的灰尘,她竖起手指试探性地抹了一下木案桌的一角,若有所思。
此刻殿内一片死寂,而殿外雨声潺潺。
那边韦皇后正沿着墙壁摸索着机关所在,手指却猛然间触到了一处十分怪异的柔软凸起。她有几分疑虑地将蜡烛移过去,却在还不及看清时便已被一个宛如枯树皮般的手紧紧握住。
韦皇后到底也算是见过些风浪,她蹙着眉头挣扎着后退了一步,沉声唤道:“廉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