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循嗔道:“我读书呢,哪里能嬉皮笑脸的。”
“笑了画出来好看。”柳檀云说着,瞧见何循笑了,便在纸上写下“温文尔雅循小郎”几字,然后便在纸上勾勒何循的眉眼,自己看了看,心想何循这皮囊当真是“温文尔雅”。
将何循的眉眼画出,就听外头人说厉子期来了,便微微分神,将头向外转,忽地觉得下颚上一暖,抬头,就见何循伸手将她的头转过来。
柳檀云笑道:“我就瞧一眼,谁不知道看你才是正经。”说着,又接着画何循嘴唇,抬头望了眼何循,打量着他两片薄唇,说道:“这嘴唇怎薄了?”不讨人喜欢了。
何循摸着自己嘴道:“我一向都是这样的。”说着,听到外头厉子期扬声喊了一声老师,心里好奇起来,便也向外看去,瞧见柳檀云戏谑地看他,便对柳檀云道:“你也来瞧瞧。”说着,就拉了柳檀云,两人一起躲在窗后头看外头。
只见外头厉子期跪倒在地上,一张脸通红,一看便是喝了许多酒。
厉子期磕头道:“一场师徒,老师当真要跟学生断了师徒缘分?”
柳老太爷叹道:“你已经大了,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就由着你吧。”
厉子期闻言,不由地落泪道:“老师,当初学生满腹才华,却因得罪权贵名落孙山,若不是老师,学生今生也没有那福份金榜题名。以己度人,学生如论如何,也不看昭儿走了学生的老路。”
何老尚书笑道:“子期,你醉了。顾家当初陷害你,你老师为救你险些将一辈子拼搏出来的前程都填进去。你忘了这事了?”
厉子期慷慨道:“老尚书,非是子期不知老师大恩,实在是昭儿不过是个懵懂学童,与他祖父所犯之事没有干系。况且他为人很是自尊自强,宁肯到街头卖手艺度日,也不肯受了他姑妈接济。这样的弟子,学生实在是疼惜的很。”
柳老太爷自嘲地笑笑,心想这事若搁在旁人身上,指不定他也要动了恻隐之心,出手助了顾昭,只是轮到自己,不说顾昭,单说顾家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便叫他望而却步;当初丢下狠话跟顾家断了来往,难不成为了顾家子孙日后的前程,他还要一个个跟睿郡王府、靖国公府的人说情,求他们不要计较早先顾老太爷的事?睿郡王府、靖国公府甚至是骆侯府的人可都是盼着顾家不好的。
想着,柳老太爷便对厉子期道:“你当真不肯舍了顾昭?”
何老尚书见柳老太爷不肯跟厉子期直说自己的顾忌,叹了口气,又见厉子期一脸男子气概却泪流满面,便道:“你该体谅你老师的难处,顾家不独是一房人,先不说这般必要得罪了其他顾家人——顾家可没人乐意瞧见顾昭翻身,只说顾家其他人跟柳家一般都是亲戚,若顾家其他人缠上来,那该如何处置?难道顾家其他人也要你老师照顾着?外头人若不明就里,只当柳家顾家好的好,便自作主张地给你老师颜面照拂了顾家,顾家又出了事,这事又算到谁头上?顾家可是积重难返,这几辈子养下来的陋习,不是一会半会就能改了的。”说完,想起人家说顾家如今的家主又重振祖风,养了些娈童在府上,便忍不住鄙夷地哼了一声。
厉子期闻言愣了,半响道:“老师因怕被顾家连累,便弃顾昭于不顾?”
柳老太爷不待何老尚书蘀他说话,便道:“我已经是仁至义尽,由着他姑妈照拂他了。既然他早先受了,如今不肯再受,我自问对得起自己良心,旁的再不肯做,也算不上是弃他于不顾,更没有赶尽杀绝。”说着,想起顾昭教柳仲寒在外头养个孩子引诱柳孟炎出手、逼着他心软,不由地就又苦笑起来,心想顾昭的心太大,若是旁人,他会赞一句有志气,若是顾昭,他倒是当真会如何老尚书所说,疑心顾昭是要完成顾老太爷未完成之事。
厉子期自从被柳老太爷收为学生后,便一直当柳老太爷是不拘一格爱惜人才之人,此时见顾昭不过是个十几岁少年,就让柳老太爷顾虑重重,便有些失望地颓然坐在地上,叹息道:“老师老了,不似年轻时那般意气风发,敢作敢当了。”
柳老太爷叹道:“你说的是,我如今还不知能剩下几年活头,只盼着将家内收拾齐整,便能含笑九泉了。便是你,我也不耐烦多管了,虽不至于在外头断了跟你的师徒名分,但你该知道,我如今老了,没有精力再护着你了,日后该如何,你自己思量着办吧。”瞧着厉子期也四十几岁了,便想若是当初他没有那么一腔热血地忙于外事,分了一半心,护着柳孟炎莫叫柳太夫人害了他,也能免得柳孟炎不那么油滑两面三刀;若是将柳仲寒领到身边教导,柳仲寒也不至于那么百无一用,叫他恨不得死的时候将柳仲寒也捎带上。
厉子期擦了脸,说道:“学生想将昭儿荐给昔日同窗,叫那远在江南的同窗教导昭儿,不知老师意下如何?——那同窗不知京里柳顾两家的事,昭儿日后如何,还看他自己的本事,总归顾家那他是留不得了。”
柳老太爷心里啪地一声,似是松了口气,又似失望一般,心想厉子期也学会圆滑一些,便点了点头。
厉子期又给柳老太爷磕了头,才磕磕绊绊地起身,扶着人向外头去。
何老尚书笑道:“你盼着他知道迂回,如今他便迂回给你看。”
柳老太爷自嘲道:“瞧着他迂回了,我这心里又不是滋味。”说着,又对一丫头吩咐道:“跟二夫人说,顾家少爷要去江南,想来顾家也不会给他准备什么行李,便叫二夫人准备了送去吧,也算是咱们家仁义。”
那丫头答应着,便去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