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置信,探过谢衣冰冷的鼻息,收敛心神重新切脉。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没事,我会救你……我背你出去。”
谢衣垂着头,凌乱的发丝掩住了眉眼。乐无异将他的鬓发拨到耳后,不料那人略略一动,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乐无异却仍是看见了,失声叫道:“师父你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右眼下的鲜红蛊印像是彻底挣开了禁锢,蛛网般缓缓展开,一寸寸吞噬着男子苍白的脸颊和脖颈。蛊印所到之处,经脉便像被吸干了养分的土地,在毫无伤口的皮下龟裂出绝望的血痕。
“连心蛊定下血契,”谢衣醒转过来,轻声道,“这是反噬。”
“……什么?!”乐无异的心沉下去,“你是说,如果蛊王死了,连心蛊宿主也得跟着陪葬?!可你刚才不是说还有法子可想?”
“为师不曾骗你,只是那般救法……为师却是不愿。”谢衣声音很轻,似乎才缓过口气,只能一点一点吝惜地用。他抬手想拭去乐无异脸上的泪,却又很快放下手,将裂出血口的指尖蜷在掌心里,“可惜为师无法以此血契反制蛊王,否则定不会将你与百草谷众人牵扯至此。”
“你果然早就知道……师父,你、你痛不痛……”
微翘的嘴角牵出一丝弧度:“莫要担心,为师事先封去了五感,倒不觉痛楚。”
谢衣的气息与脉搏一同渐沉渐细,乐无异握住他的手想要输入内力,不料更多的血顺着撕烂的袖口淌到他手上,沾了血的手指打滑,几乎抓不住对方的手。眼前的男子似一把久战的刀,绷直的刀背铺开了裂痕,只要轻轻一碰,就要化为齑粉。
乐无异飞快地道:“师父别说话了,我们回长安找息先生,我娘也会医术……我背你游回去。”他将谢衣的手臂搭在肩上,左脚忽地刺痛,不由踉跄了一下。谢衣乌沉的瞳仁中闪过厉色:“你方才是游过来的?”
“没事,我游得很快,我们快走……”
谢衣却挣开乐无异:“蛊毒自你伤口长驱直入,再过一两个时辰即会侵入脏腑,错过此刻,今后再难拔除……”
乐无异打断他:“我们先出去,这里要塌了。”
“为师也不知……自己还能清醒多久。”谢衣苦笑着叹声,倚着岩壁稳住身形,紧紧抓住乐无异的手臂,“按我说的法子解毒……听话。”
修长的指尖渗出鲜血,染红了靛蓝的衣衫。乐无异咬咬牙,握住谢衣的手腕,上前扶住了他。
谢衣将解毒之法一一告诉乐无异,声音很温柔,几乎被四面八方压来的落石轰鸣盖住,却令对方陡然变了脸色。少年攥着自己的衣领,勒得几乎透不出气来,又不得不按着嘱咐取出银针,一针针扎入男子失血的指尖,只为令他在疼痛中保持神志。
漫开的血水蓄积在凹处,漾开的涟漪像是魑魅咧开的嘴角。
“为师心口上有一道新伤,你若记不得落针位置,沿着那道伤痕亦可,每针皆入半寸……”谢衣见乐无异应下,勾起一丝虚弱笑意,“连心血契令蛊王与宿主同生共命,一旦反噬,宿主即经脉皆断,极难施救……故而不如令你服下我的心窍血,木精能一时护住你的心脉。此地危险,你是为师唯一的传人,切勿无谓耽搁。”
“……弟子明白了。”乐无异又细问了一遍落针之法,抿着唇点点头,神情稍许平静下来。谢衣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那柄只没入一半的昭明剑:“蛊王尚有一息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