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是个好孩子。他太孝顺他妈了!如今象这样孝顺的儿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哇。他妈得癌症那阵子,他把他妈伺候得那叫好,在床上睡了大半年,愣是连个褥疮都没长一个。我们都跟信如妈说,你那儿子真是好,要人材有人材,要本事有本事,又那么孝顺!一般吧,婆婆跟着媳妇儿住,哪有婆婆不受气的?可是信如家规矩就不是这样!李梅在他家啊,简直把婆婆当老祖宗一样孝顺着,因为她男人孝顺嘛!若是换个性格软弱的儿子,罩不住这媳妇儿,那老太太的日子就难过罗!我家那个不成材的儿子,还帮着他媳妇儿来气我!昨天我看见我媳妇儿洗衣服,那洗衣粉象不要钱一样往盆里倒,我当时就跟她说了一句,这洗衣粉用多了对衣服不好,一包洗衣粉我能用大半年,到你手里,两个月不到就报销!她可好,不洗了!现在那脏衣服还在那里堆着呢!我不指望……”
我一边露出同情她的表情,一边说:“那李梅就那么任劳任怨,没一点牢骚?”
“哪能呢?现在的年轻人,能吃苦的有几个?李梅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一回去就吐苦水,说信如他妈怎么怎么了!我劝她,凡事忍耐着点,你别的不看,看当初促成这门婚事的,就是信如他妈的份儿上,也得让着她。老太太嘛,有时唠叨你两句,哪能就往心里去呢……”
琉璃打断她的话:“当初这婚事是李信如的妈给他定下的?”
周来芳叹了口气:“说实话,当初介绍他俩认识的时候,我也就那么一说,还没想到信如妈就认真了。老太太是想抱孙子得要命。她那个儿子,是个能人,又是大律师,样子也好看,眼光刁着呢,不知道多少人的闺女抢着要嫁给他,他一个也看不上眼。我那侄女儿,虽说不难看,可是家庭出身是工人,又没大学文凭,说实在的,我也觉得他们俩不太相配。那时候多亏信如妈立场坚定,喜欢我们家李梅性格温顺,信如又是个大孝子,他妈让他娶,他也就同意了。你说,我给李梅家介绍这么好个对象吧,也不图她什么。我不是那种人!我没想过要她感激报答,可他们家倒还埋怨起我来了。这亲戚间的交道也难打!”
“埋怨你,为什么?”
“他们夫妻吵架的那些破事儿呗!你说,哪对夫妻没个吵架打架的?我这边的耳朵不好使,还不是被我老伴儿年轻的时候一巴掌打过来扇聋了的?那时候我们过得多苦啊?哪象李梅坐着轿车进进出出还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你能具体的说一说都是些什么事儿吗?”
这个慡快的老大姐突然犹豫了,她嘴里嘟哝了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哪还记得住啊?”
她的口气让我想到李大妈。
李梅到底是她的侄女,她肯定是向着李梅的。这是人之常情。
我决定试一试她。
我摆出一副认真的,很有把握的样子对她说:“我们想了解的是,李信如和李染之间的事。”
有一种惊愕的神情出现在她的眼中。她大概很惊讶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说。
“周大姐。”我加重了语气对她说:“我们现在调查的是一桩谋杀案。任何关于李信如的情况都非常重要。如果知情不报的话,可被视为串谋,一样要负法律责任。”
“没错。”琉璃在我身边帮腔:“其实那件事我们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但是还想再确定一下,你要对我们坦白,警民合作,对大家都好。”
然后我们就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一副等着她坦白从宽的样子。
但让我们失望的是,老大姐回答:“李梅和李信如是为李染闹过矛盾,好象是为了帮她妹妹找工作的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你要问还得问李梅她们家去。”
和周来芳分手以后,琉璃就对我说:“你猜错了吧?李信如和李染没什么关系。”
我耸耸肩:“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琉璃突然说:“你有没有发现,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调查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那就是假定李梅是有罪的?我们做的一切,好象都是在蒉集李梅的犯罪证据。”
“当然不是。”我淡淡的说:“我们的怀疑对象是每一个人。不过到目前为止,李梅的嫌疑最大。因为她的犯罪证据是明摆着的,她在凶案现场,没有不在场证据,凶器是她家里的西瓜刀,而且现场完全没有搏斗的痕迹,除了老婆,谁还可以这么方便的做到?现在我搞不懂的就是她的杀人动机。看样子她的婚姻并不象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幸福。李信如是个自恋的男人,对生活的要求一定很高,这样的老公不好伺候。而且他又很孝顺,李梅从前一定也吃过她妈不少苦头。这些积怨有没有可能堆积直到爆发呢?而且为什么提到李信如和李染的关系,周来芳会出现那样惊讶的表情?她是不是还有所隐瞒?这会不会就是关键?我们一定要搞清楚这一点。”
“我觉得不太可能。”琉璃反驳我:“李梅和她婆婆的过节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有什么怨气,在她婆婆去世以后也应该烟消云散了。而且李梅看上去不象是会杀人的女人。”
“谁看上去象杀人犯?杀人犯的头上刻着字吗?”我说:“我们要的是证据。而且你别忘了,李信如死后留下了近百万的银行存款,这笔遗产的受益人是谁?是李梅。”
“我不是在为李梅辩护,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换个角度看问题。”琉璃说。
我笑了:“我同意。”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我看了看表:“我们有太多应该去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七点钟了,超过下班时间一小时多了。”
“那就下班吧!”琉璃欢呼了一声。
回警局换了便服,和琉璃分手后,我在心里盘算着要到哪里去。
我母亲过世之后,我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反正妈死了不久,爸爸就另外娶了老婆,她是从农村出来的保姆,把我爸照顾得很好。
很多人对这件事在背后都有说法,无非是我爸当了一辈子的警察,又是国家干部,退了休以后却娶个年轻女人做太太,晚节不保之类的。其实我倒无所谓。
在两性问题上我的态度相当开通,因为我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没有资格对别人指手划脚。话说回来,就算我是个好东西,也没有资格对任何人指手划脚。我只是觉得,这是一种你情我愿的事情,是一种生命最本能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应该学会尊重别人的性向和选择。有些事情,存在即合理,丝毫也不可笑,丝毫也不可耻。
不过我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大多数的人是那么无知,偏见,偏激,愚蠢。有些事情,处理得不好就会陷入愚蠢的陷井里。比如我爸爸的事。连他的儿子也不介意的事情,却偏偏有那么多有正义感的道德君子,那么多无聊的有识之士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三道四。当然,我爸爸是完全置之不理。本来嘛,他的行为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心安理得。但是我总觉得被一群蠢人谈论本身就是一件很讨厌很不舒服的事情。所以,为了避免犯和我爸同样的错误,我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私生活,不让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得知。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