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乔同意,因为事情太明显了,他看不出撒谎有什么意义。
四辆警车朝铸造厂后方驶来,穿过那片田野边缘由褐色野草围成的高墙。那些野草占据了一整片河床,有六七英尺高。四辆巡逻车碾平了野草,露出后边一个小小的帐篷区。一个围着灰色披巾的女人抱着婴儿,凑向一堆刚熄灭的营火,试图从中得到些许残余的温暖。
乔跳上那辆艾塞克斯,驶离铸造厂。巴托罗兄弟开着柯尔车经过他旁边,到了一片干燥的红土路时,车尾一甩,泥土喷到乔的风挡玻璃上,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头探出窗外,用左手擦掉那些泥土,右手继续开车。那辆艾塞克斯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弹跳起来,他左耳被不知什么东西叮了一下。等他缩回头,视线好多了,但耳朵流了好多血,流到他的领子里边,往下淌到胸部。
后车窗传来一连串乒乓声响,就像有个人朝铁皮屋顶丢下一堆硬币。那面车窗炸开了,有颗子弹击中仪表板。一辆巡逻车出现在乔的左边,另一辆出现在他右边。右边那辆的后座上有个警察,把汤普森冲锋枪的枪管靠在窗框上开火。乔踩下刹车,力道大到座位上的弹簧圈都撞到他的背脊了。后面乘客座旁的车窗也被轰破了,然后是前座的车窗。仪表板上的碎片四射,飞溅得乔身上和整个前座到处都是。
他右边那辆警车转向他时想刹车,结果车头抬离地面,像是被风吹了起来。乔只来得及看到那车子的侧面落地,另一辆警车就撞上他的艾塞克斯车尾。这时,前面接近树林的杂草丛里,忽然冒出一颗大石头。
艾塞克斯车的车头撞上去,车身猛地右甩,乔也跟着往右甩。他始终没感觉到自己离开车子,直到撞上一棵树。他躺在那里许久,身上满是玻璃碎片和松针,黏在他自己的血上面。那片树林里有一股毛发燃烧的气味,他检查自己手臂和脑袋的毛发,以防万一,但都没事。他坐在松针上,等着皮茨菲尔德警方来逮捕他。烟雾在树林里飘移,是油腻的黑烟,不太浓,在树干间移动,像是在寻找某个人。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警察大概不会来了。
他站起来,目光掠过那辆撞烂的艾塞克斯车,四下都找不到第二辆警车。他看得到第一辆,就是用汤普森冲锋枪朝他开火的那辆,侧躺在田野里,离他上一次看到它撞地的那个点,至少有二十码。
他的双手被玻璃和车子里四处飞窜的碎片割出了一堆伤口。两腿没事。一边耳朵还在流血。他走到艾塞克斯车旁,发现驾驶座同一侧的后窗没破,看到上面映着自己的倒影,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的左耳垂没了,就像是被剃刀割掉似的。乔往车里看,看到那个装着钱和枪的皮革背包。后座旁的车门一开始打不开,他两脚抵着旁边烂得不成形的驾驶座车门,用力想拉开。他拉了又拉,直到自己觉得恶心又晕眩。正想着大概该去找块石头来时,那车门发出一个响亮的吱嘎声,然后开了。
他拿了背包,走出田野,深入树林。他看到一棵枯干的小树在燃烧,两根最大的树枝弯向中央的火球,像一个人想拍熄自己燃烧的脑袋。两道油腻的黑轮胎印碾平了他眼前的灌木丛,空中还有些燃烧的树叶。他找到了第二棵燃烧的树和一小丛灌木,黑色的轮胎印变得更黑也更油腻了。过了大约十五码,他来到一座池塘边。水汽沿着池塘边缘打转,在水面上逐渐散去,一开始乔不太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刚刚撞上他的那辆警车着火后冲入水中,现在停歇在池塘里,水淹到窗框,车子的其他部分都一片焦黑,车顶上还有几丝油腻的蓝色火焰在舞动。车窗都炸破了。汤普森冲锋枪在后隔板上射出的那些洞,看起来像是被压扁的啤酒罐的罐底。驾驶员半挂在车门外,全身唯一没变黑的部分就是他的双眼,比起焦黑的身体显得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