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一个热水澡后,张之洞又恢复了白日的旺盛精力,回到书房时,杨锐正在灯下一笔一画地认真誊抄。他从背后看了一下:书法端庄秀丽,格式也符合要求,心里甚是满意。一坐在书案边,四川百姓生计困苦的景况,又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据杨锐说,上次恩承和童华从四川回京奏报朝廷,说一两正款之外所加收的钱只有四千二百文,其实远不止这个数。四川乡民老实听话,若仅只此数,大家再苦,也会咬紧牙关交出来。事实上,最贫瘠的县,一两正款之外也要加收六两左右的银子,
许多县高达十两。这笔银钱百姓实在负担不起。至于东乡县,则更为严重。这是张之洞还在四川时就已经知道的。东乡县令孙定扬为填满他本人及衙门里那一伙贪婪之徒的腰包,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竟然在一两正款之外收取高达十三四千文的苛捐杂税。知府易荫芝核减为七千文,已经不低了,但孙定扬不听,我行我素,依然征收十多倍于正款的钱。孙定扬正是逼迫百姓反对朝廷的那种贪官污吏!
张之洞想到这里,顿时怒火满腔。他铺纸研墨,奋笔疾书:
古人云:天心在民心,民安即国泰,民定则国宁。减捐轻赋以苏蜀民,此今日治蜀之第一计也。孙定扬逼民于绝路,李有恒滥杀至无辜,彼辈不独为蜀民之罪人,实为朝廷之罪人。从来坏圣君之英名,毁大业之根基者,皆孙、李等乱政残民之蛀虫也。此辈不诛,民心何能得安宁,国家何能至大治,朝廷何能树威仪,上天何能降平安?
“好,就这样定稿!”
张之洞为自己拟的这几句文字兴奋起来,将笔一扔,霍然站起。杨锐正在屏息静气地誊抄,被张之洞这一声高叫所惊动,知道老师又得绝妙之句,忙过来先睹为快。
“香师,有您这几句,孙定扬、李有恒不上断头台,怕连太后都不会答应了。”
杨锐说完,捧起这份奏稿,又大声朗诵一遍,由衷佩服不已。
“不仅要借他们头来为蜀中父老出一口气,还要借他们的头来整一整天下的吏治!”望着夜色深沉的窗外,张之洞坚定地说。
“香师,快四更天了,您去歇息吧,我来抄,天亮之前可以抄好。如果您满意的话,上午即可拜发。”
到底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杨锐一丝倦意都没有,反倒被为民请命的崇高情感所激励,情绪越发高昂了。
“叔峤,你以为这三道奏章上去,东乡冤案就一定会昭雪,孙定扬、李有恒就一定会被砍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