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谢审言戴着斗笠,应该是看着大路。
杏花把吃的和水递给了我,又递给了钱眼。李伯把食物捧给谢审言,谢审言接过来点了下头。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总要等李伯的话,他还是以奴者自居,自然站在那里,要等李伯开言他才坐下。想到这里,我又心酸。
钱眼从杏花手里接了东西,有气无力地说:“娘子,谢谢,但是我那三百两银子也能让人给我上吃的。”杏花理都没理他,坐在附近石头上开始吃饭。
我几口就饱了。看着钱眼吃得狼吞虎咽,就说:“你吃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接着治疗我们杏花吧?累不累?”
钱眼叹气:“我从第一天就累得精疲力竭了,可没办法,治病救人哪!”杏花一下子看钱眼。
我也叹:“你好狠心,下这么猛的药。”
钱眼哼着笑了一声:“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趁热打铁让她过了劲儿,省得她一辈子和我别扭着,心里不舒服。”杏花大瞪了眼睛。
我笑道:“你不怕药太苦,她受不了?再也不理你了?”
钱眼歹笑:“我的娘子吃了那么多苦,这点苦算什么?况且还是我给的,日后,她只觉得甜!”杏花目瞪口呆地看着钱眼。我可是咬牙看着他,他这是又在影射谢审言!
钱眼吃完了,抹了把嘴,看着我,也实际看着谢审言说:“知音,你听我一句话!下猛药吧!”
我像毒蛇吐信一样说:“你胡说什么呢?!”
钱眼站起身,得瑟了一下,回头说:“你要救人,就救人。你要见死不救,就直说!别总干那些似是而非的事!”
我看着钱眼,气得口不择言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伸手,不是救人,是害了人家!”
钱眼从眼角里看着我:“我说过,人家比你想的要强得多!你的前身都没害死他,你也害他不到哪里去!人家一直在等着呢,他受得住!”
我长叹道:“钱眼,你管你自己的事行不行啊?我受不了!”
钱眼的贼眼盯着我说:“现在说实话了吧?不救人家,不是怕人家伤怀难忘,是怕人家回头治了你!你看不起人家。”
我一下子呆住,半张着嘴,不能言语。真的吗?!这才是真的为什么吗?
钱眼哈哈大笑:“我赢了!我赢了!娘子!我赢了你的小姐啦!”李伯和杏花都大瞪了两眼,里面明显有敬仰之情,让我气愤!
钱眼回头看我说:“其实你要是真的像你那天干傻事的时候那么有胆量,你就让人家把气出在你身上!人家自然就好了!这才是治病救人,不是害人非浅。你这么躲躲闪闪的,没劲!”说完,他气宇轩昂地说了声:“娘子,随夫君我去周围走走!”杏花竟然低眉顺眼地起身,跟着他走了。李伯咳了一声,含糊了一句什么,也起身走开了。
我和谢审言坐在石上,一步之隔,咫尺天涯。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脑海里混乱成一团:钱眼说的话对吗?内心深处,我真的是因为怕他报复才回避他吗?他是在等着我吗?
我微转身对着谢审言,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我看着他戴着斗笠的侧影,我们这么待了好久。我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再像那夜一样去同他说话。忽然,他轻轻地抬了一下手,让袖子滑上了手腕,重新露出了那晚他轻抖袖子遮住的伤疤。我心中突然温暖,还是他先走出了一步,他是在等着我。
喉中的堵塞消失了,我轻声问道:“你的咳嗽都好了吗?”我一两天没听见他咳嗽了。他慢慢地点了下头。我又开始苦苦地想,对他讲什么话?一片空白,别说什么奇思异想,就是平庸无奇的句子都没有。我使劲晃脑袋,快点想出什么话来?……什么也没有!
我叹气,只好当个鸡婆,再问道:“你吃得好吗?”他又慢慢地点了下头。我快疯了,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问:“睡得好吗?”点头。我豁出去了:“穿得好吗?”点头。“你除了点头还会别的吗?”他还是慢慢地点了下头。我嘿嘿笑起来,但他不笑,我也笑不长,决定信口开河。
“你会笑吗?”没反应。
“会哭吗?”没反应。
“会写字吗?”点头。
“会画画吗?”点头。
“会什么琴呀之类的东西吗?”点头。
“你比我强多了,我什么也不会。”点头。
“这时候就不该点头,我也许是假谦虚。”没反应。
“这时候你该点下头,表示你听懂了。”没反应。
“你是不想理我了,是吧?”没反应。
“你还会点头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