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失踪数月的高翰林之子高少爷忽然回家。冯紫英闻讯,丢下手头一应杂物赶去高家。高公子消瘦许多,惊吓得厉害,身子骨儿有些虚,旁的都还好。
当日他在一处暗窑子吃了酒席,骑着马慢悠悠的散酒气,忽然头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醒来时已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屋里唯有一床一马桶尔。后头这些日子他皆困于屋内,每日有人从窗户送饭,半夜不知何时有人帮他倒马桶,没人与他说话。屋外能听见鸟虫鸣叫并风雨声。
直至昨日上午,可算看见会说话的人了。有个通身红衣、面上罩着红巾子的人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通身蓝衣、面上罩着蓝巾子的人。后头那个颇为恭谨,道:“没料到您老这会子才来,人已抓到了三个多月。”
那穿红衣的“嗯”了一声,捋了捋巾子下头遮着的胡须。胡须露出一点来,瞧着是黑的。此人道:“你就是理国府的柳芳?”
高少爷又惊又怕,垂泪道:“晚生姓高,并非柳芳,柳芳乃我大表兄。”
穿红衣的立时扭头去看穿蓝衣的;穿蓝衣的大惊失色:“不是柳芳?”忙回头问道,“谁抓的人?”
过了会子有个通身黑衣、罩着黑巾子的人匆忙过来躬身下拜道:“此人委实就是理国府的大爷柳芳。属下听人说得清清楚楚,理国府的大孙子。”
高少爷喊道:“大侠听错了!我是理国府的大外孙子!我姓高!我爹是高翰林……”
穿红衣的喝道:“怎么回事!速速查明白!”转身就走。房门登时关上,高少爷好容易盼到了人影儿又没了。
到了下午,那穿红衣的又来了,道:“下头的人办事不利,委实请错了人。好在你也是理国公的外孙子。那事儿,烦劳高公子也是一样的。”
高少爷颤声问道:“敢问大侠,晚生何以效劳?”
穿红衣的捻着胡须道:“烦劳向令外祖父理国公柳彪打探一卷画儿,本是先帝在时一位玉匠画的笔稿子,题名‘南山积翠’。不知可在他们府里没有。”
高少爷只盼着快些回家,满口答应下来。穿红衣的见他答应得爽利,大喜,告诉他若得了画儿必有重谢。又给了他一块四四方方的布块儿,以红黄蓝绿黑五色拼合在一处,道:“但凡高公子得了那画儿的下落,只管在窗口挂出此布来。若是没有,烦劳也告诉我们一声。”旋即森森的道,“高公子若忘了此事,我们还会来找高公子的。”吓得高少爷连连点头。
今儿一早他醒来时,发觉自己已不在被关的屋子里的,竟睡在路边上!且此处离理国府不远,遂连滚带爬哭上了姥爷家。
高翰林与理国府的人俱不知那玉匠的笔稿子是何物,冯紫英清清楚楚——‘南山积翠’正是先帝赐予荣国府的那座大玉山子。因玉山子早已不知下落,有人开始寻图纸了。先在宫中欲劫走太皇太后,又寻上了理国府。他转念又一想:不对。高少爷被劫之时太皇太后还好端端的在宫中呢。且本欲抓柳芳却误抓了他表弟、关着高少爷和审问他时也极随意凌乱,可见这些人行事并不周密;当日欲劫太皇太后之人却是能溜进皇宫的,与他们仿佛不是一伙。一时许多念头乱成了麻线团儿。遂细问了高少爷被关的屋子与各色详情,又满京城的搜查那模样的屋子,暂且顾不上“游侠儿”了。
陈瑞锦听说只觉好笑,问贾琮道:“你怎么知道人是施黎抓的。”
贾琮道:“除了他谁还会去抓高少爷?那会子他一心想给王家面馆的小寡妇使美男计;那个姓高的成日在她跟前晃悠,纵然泡不走小寡妇也能给他们捣乱。不如让高少爷神秘失踪,顺带找理国府的麻烦,看看能不能打草惊蛇、把大内柳家引出来。施黎还惦记着柳老爷子见死不救之仇呢。姓高的最后出现的那家暗窑子是他常去的。就那么巧?我才不信。”
陈瑞锦皱眉道:“只是他唱的这出捉放曹好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