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因今儿有京城头号刀马旦袁瑶芬唱穆桂英挂帅,一大早已许多票友等在戏楼子了。大伙儿磕着瓜子吃着茶,议论说今儿班主怎么如此大方、包下京城最大的长安大戏楼。此处贵得吓死人,从前都是另一位名角刘霭云独占的——谁让人家男人有钱呢?
忽然,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戏楼子大喊:“不好啦——袁大家让人抓走啦——”
票友大惊:“什么人!”
“忠明侯爷薛蟠!”那人道,“就是那个做海商发了财买爵的!”
票友愣了:“他不是刘霭云的男人么?”
那人跌足:“可不么!就是刘霭云的男人。刘霭云年老色衰,他又看上咱们袁大家了。”
戏楼里有个老头儿道:“这薛蟠年轻时人称呆霸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早年在金陵就因为抢女人打死过人,来京后也好不到哪去。直至得了刘霭云,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再不上外头拈花惹草了,也没再听说他抢人,不论男女。”
报信之人跌足:“如今就是已抢了!我亲眼所见!抢进他忠明侯府去了!从后门进去的,刘霭云只怕还不知道呢。”
这还了得?众票友嗷嗷直叫,挥动拳头喊道:“去找那姓薛的要人!”“有几个臭钱便无恶不作!世间还有没有天理啦?”“砸了他的侯府把袁大家救出来!”几个人挑头,票友们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涌出了长安大戏楼,直奔忠明侯府。
到了那儿一瞧,人家府门口竟搭起戏台子来了,也围拢了许多人呢。有些是瞧热闹的百姓,有些是刘霭云票友会的。老长的横幅高高挂起:刘霭云票友会科普大讲台。唢呐咿咿呀呀,锣鼓咚咚锵锵,还有舞龙舞狮。袁瑶芬票友哪里会怕刘霭云票友?这些年来也不知闹了多少回,打群架数目已计算不过来,遂一个个气势汹汹上前喊:“薛蟠还人!薛蟠还人!”
刘霭云票友立时迎了上来,领头的道:“我们好生生开科普讲演,哪里来的人闹场子、砸刘大家招牌?当我们是死的么?”
在场有许多衙役,见状赶忙冲到两方之间:“做什么做什么!捣什么乱呢!”
袁瑶芬的票友大吼:“把我们袁大家还回来!”
刘霭云票友冷笑:“才唱了几年的戏就敢自称大家,如今‘大家’这两个字不值钱至此了么?”“姓袁的跟忠明侯府有什么关系!还要不要脸了?”两伙人分明已闹在了一起,偏各说各的、都不肯听对方所言。衙役脑仁子都疼了,又不敢打,使出浑身力气也只能勉强让他们别打起来,压根儿分不出神去问袁瑶芬票友为何会来。
较之万寿禅寺和忠明侯府都极热闹,钦天监便冷清多了。此处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官吏们也多懒散,常有迟到的。监正姚启明是个勤勉之人,每日皆到的早,今日也不例外。吃罢早饭坐着官轿离府,轿夫踏雪而行。穿街越巷绕过太医院,在钦天监衙门前停轿。姚启明咳嗽两声,从轿中伸出手来。平素搀扶他的是位老仆,今儿这位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姚大人负手踱步缓缓迈入衙门大门,便是一惊。只见前院立着十余位男子,年岁不一,都穿着锦衣卫的官服。当中一位身穿青织金妆花飞鱼绢官袍的显见是头目,迎着他走了过来,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姚大人。”
姚启明捋了捋胡须:“不错。你们是何人。”
头目拱手:“下官等乃是锦衣卫。”
姚启明微嗤道:“锦衣卫的衙门已成政事堂,哪里还有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