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的文章点完之后,卢帧将五个人的单子取来对了对,悉数一样、没一个数字不同。遂点点头,依序算出了赵先生使用“之乎者也矣焉哉”七个助词的频率百分比。果然,虽略有偏差,大抵一致。五个人遂接着点新捧进来文稿的字数。一时点完,也算出此人使用助词的频率,与赵先生截然不同。
卢帧便问他伯父:“要查的另外一篇文章呢?”
卢大人道:“在这儿呢。”乃从怀中取出一张文稿来。“这个……我来查吧。你告诉我如何点数。”
卢帧知道那文章不方便给外人瞧,便教导了他伯父如何计数。卢大人亲自细点这篇的数据。满座皆屏气凝神盯着他们几个,无人敢有咳嗽声,甚至无人眨眼。不多时数字点好,卢帧将助词使用概率算出来,大声道:“这篇不是赵先生所做,而是另外那位甲先生所作。”卢大人重重的松了口气。官座中许多人,连那锦袍爷们在内,也松了口气。齐王面带微笑。
伯侄俩遂捧了单子上齐王跟前。卢帧假扮讲述原理给孔少爷听,顺带连齐王一道解释了。孔允宪连赞“有理有理!”末了卢帧指着最后那篇文章的数字单子道:“从七个助词的使用概率来看,此文与后送进来的那些文章是同一人所作,与赵先生的助词使用概率完全不符。”
孔允宪赞叹道:“真真有趣!不曾想还有这种法子。”
齐王捻着胡须缓缓点头:“如此看来,那赵生倒是极擅碰瓷。”
卢大人道:“赵生家中搜出了四本戏目的数版修稿,显见有备而来。倘若官府被他糊弄、打发人上他家去取戏本子的修稿,他那同伙便会顺带连这三篇东西一道取来。官府误以为五本戏本子皆是他所作,他顺水推舟献上这三篇。老爷见了少不得起疑、询问。他便可求老爷拿那篇给他瞧一眼。他记性好,只瞧一眼便可默写出来。”
贾琮在旁拍手道:“好高明!碰个套瓷。”
卢大人笑道:“方才他迟疑半日后,断尾求生一般认输,便是不想让人看见这三篇东西。”
贾琮道:“他想碰后头这个瓷,前提必须是前头的碰瓷成了。人有思维惯性。老爷们才刚断定他的戏本子被和春班匿了,自然会怜悯他。他再取出一套新瓷来碰,旁人难免会觉得他愈发可怜、辛辛苦苦写的文章又被人匿了。倘若前头那戏本子碰瓷被戳破,后头便不会再信他。”乃笑看向卢大人,“后头这套瓷一旦没碰成,受的惩治会不会比革除功名狠厉些?”
卢大人回头望了望齐王。齐王沉着脸道:“此人后头定然还有人。查、追究出根子来。”
贾琮道:“只怕他与方才在外头起哄、想杀蒋班主的那个通缉犯是一伙的。”
卢大人立时道:“下官亦有此念。”
贾琮接着说:“不然,唱戏的唱戏听戏的听戏,曲终人散万事大吉,白眉赤眼的那通缉犯拿什么挑事?若是官府断了戏班子有罪,通缉犯及其同伙再闹起来,乱中弄死一两个朝廷大员也未可知。”
有个随从模样的立时跳出来喊道:“不可能!贵人在此,谁敢放肆!”
贾琮耸肩:“贵人白龙鱼服,寻常的看客哪里知道?没听那通缉犯方才说么?先蔡国世子私会小寡妇,有人告诉了他,他方能安排下埋伏完成刺杀。”满座皆颜色大变。贾琮话锋一转,“不过大伙儿放心,他们的刺杀目标绝不会是贵人。”
卢大人忙问:“何以见得?”
贾琮道:“费了这么大力气扮作才子,不就是为了讨贵人的好、得重用么?若想行刺贵人何必多此一举?再有,贵人有个三长两短朝廷必会细查。假的真不了,万一他们被查出来呢?我猜,目标应当是一位——嗯——”他指了指案头的文稿,“有可能帮甲先生平冤之人。”众人互视一番,悄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