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清扶着老夫人的肩,让她在转脸那一刹潸然掉落的泪滑到自己胸膛。
二人走到门槛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跪地声响。
“老爷!老爷您不能跪,您不能跪啊,那是您的儿子……”
万瑞大惊失色,趴在一旁俯着头,直接哭出了声。
万钧站立的身子朝后踉跄了两步,瞳孔隐隐震颤着,似乎是不敢相信这眼前一幕。
“凌霜、清儿,以往的事,都是我一人的错,我是一个负心人,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生而为人,我失败至极,可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给芸儿一线生机,她是无辜的,是我造下的冤孽造成了这桩悲剧,事到如今,我不想手上再多一条人命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当当当……”
最后几声,是沉重响亮的叩首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顾亦清将已经泣不成声的老夫人拥在怀中,嗓音万年如一日的清冷,“待回府与夫人商议。”
话落,男人揽着老夫人匿入了漫漫夜色。
万钧愕然的看着那两道背影,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干爹,你们听到了吗?场主方才那是……”
万瑞喜极而泣,“场主松动了?场主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穆棱两可的话,老爷,咱们芸儿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顾鳞仪缓缓抬起头来,额上有血迹顺着鼻梁留下,一双炯炯发亮的苍眸中晃荡着,清儿,是爹对不起你。
第四百九十五章:如果我离开了,你别想我
乾宜斋。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门前,丫鬟水芙远远见刘管家挑灯走过来,身后跟着崇光焕发的九五之尊、龙姿凤章,连连跪下来行礼。
手中托着的玉制托盘举过头顶,上面放有一盅雕纹珐琅瓷杯,隐隐的透过圆形被盖缝冒出热气。
林妍到了斋前,示意她噤声,微倾身子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被褥的窸窣声,反复的辗转翻身,隐隐的似乎还有细不可闻的呻吟,听起来并不祥和。
女子凤眉微拧,转身与楚唯钰相视一眼,皇上微微点了点头,她便接过丫鬟手中的安神汤,“给我吧。”
“喏。”
丫鬟轻轻推开门,林妍踏进去半只脚又转脸温声道,“你先回去吧,应是做了噩梦,不妨事,我在这陪她。”
楚唯钰不放心,负手立在鎏金雕龙柱旁,“先进去看看情况。”
“好。”
水芙挑灯领着娘娘进屋,手中捻着火折子将屋中的红烛尽数点燃。
尽南面有一张月洞门罩架榻,洒落硕大的帷帐之中,星星点点的发出声音。
林妍轻声走过去,伸手掀开幔帐,才发现榻上小女人只手搭在心脏位置,睡得很不安稳,白皙的额头之上,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脖颈处的睡襟都湿了一层,紧紧地贴在身上。
“怪不得会做恶梦。”
林妍嗔责的呢喃一句,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手放下安神汤,双手掀开她身上半盖的被子,试图将她的手拿开心脏。
岂料,这一举动像惊动了睡梦中的人一般,床榻上被梦魇缠身的顾二白,蓦地睁开了眼睛,呼吸沉重,眼中的红血丝深的吓人。
林妍被她吓得不轻,倏忽站起来撞到了床头的矮柜,放着的一盅安神汤被撞滚在地上,殷红光滑的珐琅瓷摔落在地,噼哩叭啦的细碎。
闻声,楚唯钰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牢牢的攫住林妍的手,上下检查了一遍,“有没有伤着哪里?”
“没、没有。”
林妍摇着头,眼神发愣,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
顾二白坐起了半个身子,双手撑着绒毯打颤,头深深的沉着,额上的冷汗汇聚成珠滚落脖颈,浑身都在阵阵发抖。
她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一切再不是原来的样子。
十月的芙蓉消褪了牡丹,暗青的天色灰蒙蒙有小雨倾落,梧桐叶落了一地。
有人嫁娶,披着火红嫁衣,锣鼓喧天,灯火辉煌。
有人丧礼,棺前哭断愁肠,凄入肝脾,人琴俱亡。
茫茫的天,长长的路。
有一个新郎,半个老娘,一处喜酒,两家断肠。
堂前有宾客喧哗,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