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并不能确定节帅为甚么一定要在长安郊外住下,而不是直接进京,但猜测,总与皇帝的暧昧态度分不开。对于石堡城之败,节帅上书将全部战败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为甚么这样做,事后萧易慢慢想,也终于想通。
至尊最愤怒的,应当不是战败本身,而是战败给他带来的耻辱。他要求进攻,王忠嗣劝阻,结果果然如王忠嗣所预料的败了,这不正说明在战略眼光上,他不如王忠嗣吗?
他的尊严不允许这样的失败存在。
因此,他需要有个人来承担战败的责任。
或者董延光,或者王忠嗣,别人都不够资格。
董延光已经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所以,只有王忠嗣。
也只能是王忠嗣。
所以,王忠嗣上书了,揽下所有罪责,将至尊洗脱出来,将自己变得不堪一击。只有这样,才能保留至尊的尊严。
也才能让已起了疑心的至尊,相信自己还可以在翻手之间灭掉王忠嗣这个已经强大到可怕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感觉到安全。
不能也不愿拥兵自重,就只有置于死地而后生,这便是王忠嗣的应对,也是容襄的建议。
只是萧易心中总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节帅,大概已做好了置于死地却有死无生的准备。
节帅不愿直入长安,只怕还是在等,在等皇帝的态度。他始终对这个老人抱有最大的善意和尊重,虽然口中说着“若明主见责问刑,某无悔”的话,但明主两个字,才是他真正的希望所寄。
在他心中,玄宗,从未变过。
至于皇帝心中究竟怎样想,萧易不愿去深思,他只能强迫自己专注于对节帅的贴身保护,细致、周到、无所不包。
每次午夜梦回,让他冷汗淋漓痛哭失声的那个场景,他今生也不愿再见到。
即便是凌迟,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刀,就还有生的希望。明明痛到极致,也还是活着的,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歇在乌桓驿的第三天,宫中来了内官。节帅这样的人回京述职,自然是要先报到宫里,那么玄宗会派内官来传旨也合情合理。可是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的萧易却仿佛闻到了甚么不好的味道,明明此时该七哥轮值,他休息,却在听到消息的一瞬从铺上弹起,急匆匆披挂整齐赶到了王忠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