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不知宋词然还会不会像今天一样对他说晚安。
他心里乱极了,也不明白在乱些什么。是觉得自己太软弱吗?是觉得自己只会逃避吗?是在为死亡而后悔吗?是在因不自由的生活而难过吗?看来都不是的,那他到底在难受什么?他活着,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舒服吗?
他有许多苦不敢说,因为总有人觉得这不算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残忍的折磨。他抱着枕头钻进被子里,蒙着脸不停发抖。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做不出一道题就被拉起来打,考试只少一分就被责骂,冬天里发着烧还要上学,把五元钱也当成宝。他发现了,强加在他身上的要求永远最多,而他所得到的永远最少。他也想和其他孩子一样有性情温和的父亲,有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刻,但他不行,他的玩耍,只能建立在“第一名”的基础上。
他不喜欢酒。不喜欢喝酒,不喜欢闻到酒气。这会引起他的恐惧,让他回想起落在身上的拳脚。他过分善良,为着一点温暖的过去,就心甘情愿地蹲在地上挨打。他发自内心地唾弃自己。他的背上竖起尖刺,他是一只小刺猬,然而刺猬的腹部也是软的;在某些时刻,小刺猬也会把柔软的肚皮暴露出来,晾晒在阳光底下,它也希望有人走过来,轻轻地温柔地摸一摸它,陪它玩耍。
他曾经也是一只幼小可爱的,会亮出肚皮打滚的小刺猬,但他很不幸,他碰见的人对他不怎么样。他被铺天盖地的酒气淹没了,酒瓶、易拉罐、烟灰缸,争先恐后地扑过来,要把自己的恶意倾倒在他身上。他到现在还记得,这场噩梦的起因不过是一幅画,他只不过是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朵花。
爸妈想打你,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想打你,于是就打了。
手机屏忽然亮起,照得天花板上那一块明晃晃的,好像即将要诞生一颗小太阳。于秋凉拿被子抹了把脸,摸索着抓住手机,是余夏生给他打了电话。
“快到了?”于秋凉把手机贴在耳侧,赤着脚爬下床。
“快到了。”余夏生的声音夹杂着滋滋的电流,莫名让他觉得安心,“等会儿给我开门。”
第54章 巧遇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言而有信,说快到家,就快到家。于秋凉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扶着栏杆向楼下望,虽然他知道余夏生不一定能从他看得到的地方回来,但他仍要朝外面看上两眼,好像他这样做,就相当于站在路口接人回家一样。余夏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不久,路灯下的明亮地带出现了一个人影,余夏生一边和谁通电话,一边沿着小路往楼门口走。于秋凉没开客厅的灯,因此他看不到二楼的一点光,自然也不知道黑暗中有一双正在凝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