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芝仰脖将酒灌了,淋漓的酒水从杯沿洒出沾湿了衣襟,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摸出帕子来揩了揩额头的汗水,叹道:“秦大人,此事日日夜夜折磨着我,今日能对大人一吐为快,实在是……”他说着竟又哽咽起来。
秦潼料想蔺芝心中不是不曾起过隐瞒此事,好让蔺英沉冤不得雪的念头,因此今日才会如此失态。她心中唏嘘,觑看着蔺芝平静下来,便又开口问道:“且容秦某斗胆问上一句,不知二公子那晚是因何而到英华兄房外的?又为何眼见得凶案发生,却不声张?”她歉然一笑,“秦某职责使然,若是言语上唐突了,还请二公子不要见怪。”
“我理会得,”蔺芝忙摆手道,“此事小弟比不敢隐瞒。我那晚原是偷摸去闹洞房的,因着前面人已闹过了,我便从屋后那一片竹林绕了过去,打算吓我大哥一吓。”
秦潼应了一声,心中也不知信了几分,双眼定定地望着蔺芝。蔺芝接着道:“然后便发生了那一幕,老天,我骇得心胆俱裂,当时浑浑噩噩一阵乱走乱奔,待到回过神来,已回了房中。”他缓了口气,“那一晚我整宿都未合眼,我原以为家兄会喊人进去处理此事,谁料到第二日、第二日大哥竟被钦差大人抓走了。”
“二公子,”秦潼忽地端肃了神色,厉声道,“你可知你这一番话若有半句虚言,将会给你的家族带来怎样的耻辱?”
蔺芝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秦潼的双眼,郑重道:“小弟知道,若是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秦潼缓了神色站起身道,“我便着手追查此事,二公子,千万保重。”
于是秦潼辞了蔺芝出得玉春楼,径直往府衙赶去。衙斋之中,几位师爷早阅毕花名册,勾出了人名,秦潼一路闯进去,迎面就撞见展昭正快步往出走。
“云盛,这是上哪里去了?秦伯父问了你几回了,正要差人去寻呢。”展昭领过命,正拟去靳府辨认嫌犯,见了秦潼少不得问上一句。
秦潼一路之上只顾口中颠三倒四念着那句“惟愿地下有知,我一死而无憾”,心中始终觉得蹊跷,这时见了展昭,连忙将与蔺芝会面之事捡着要紧地方如此这般讲了一遍,问道:“雄飞兄,你觉得蔺氏死前这句话,可有怪异之处?”
展昭原本听得蔺二公子竟然亲眼得见蔺少夫人自戕,便是吃惊不小,再听得秦潼这么一问,略一思忖便道:“这句话,听这倒是有些含混。莫不是说她死后地下有知,见到蔺英身陷囹圄,所以死而无憾?”
“可蔺少夫人与蔺英无冤无仇,”秦潼皱起眉来,“如何会拼得性命不要,害得蔺英入狱呢?况且若非她此前还说了什么令蔺英失常,只要蔺英及时喊人过来,这事哪会闹到如今这般田地?”
展昭沉吟道:“若当真如此,蔺少夫人究竟对蔺英说了什么呢?”他知道靳查理贪污之事,难免便多想几步,思索这两件事究竟有无勾连。若没有还自罢了,若两件事中有联系,那么,足以让蔺英失魂落魄、不敢声张的,会不会是蔺英之父蔺良诚与靳查理勾结贪污的证据?
这个念头一起,展昭便立时转身,扯着秦潼往衙斋去。他此前一叶障目,总以为蔺少夫人一介女流之辈,便是靳查理贪污受贿,她又上哪里去知道?故而展昭一直怀疑的,乃是言行举止一反常态的蔺英。
然而蔺少夫人若当真是义无反顾地在蔺英面前自裁,还说出“死而无憾”这样一句话,极有可能便是想要一死而引得官府注意,好揭露两家私通款曲、蝇营狗苟的勾当。
展昭一面走,一面心中思索,忽而又觉得若果真如此,蔺少夫人这一做法也太莽撞,若是官员一时不察,她岂不是白白送死?然而眼下没有实证,一切猜想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此事尚缺乏一件极为重要的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