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汉生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声援越南游行回来,我们有几个男生在这里聊到深夜,说打仗的事情?”
我说:“记得,我们几个走读的,连晚饭都没有吃,还是谁给了两个馒头。”
白汉生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王言开说,想不到,我们这一代,还等到了一场战争。只要仗一打起来,我就参军,到越南去。我说,我也想当兵。那时我真的很想当兵,我成绩不好,也没有其他特长,家里也只有那个样子,我希望换一种轰轰烈烈的生活,要就战死,要就当个英雄。可是话一出口,王言开的一句话,让我至今没忘。他看着我,笑了一下。王言开那个表情好像说是我在说笑话一样。然后他说,你连个团员都不是,还想当兵?”
陈雅红笑了笑说:“你呀,这些陈年往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白汉生也笑了笑:“真是,这些看起来像笑话一样的事情,当初把它看的那么重。王言开说了这话之后,好长时间,我都闷得说不出话来。”
那天舞会上,见了白汉生和陈雅红跳舞之后,我本以为在这样的小场合,白汉生会说说当初那些朦朦胧胧的初恋情绪,就像那天酒宴上,一些老同学借了一点酒劲,半真半假地将三十年前那些情感老账翻检出来一样。可是旧地重游半天,白汉生一点也没有提到当年的旧情,老在说那些沉重的事情。我带点开玩笑的口气对陈雅红说:“往事难忘,旧情难忘,白汉生说,前不久还在梦里见到过你呢!”
陈雅红大笑起来:“你听他开玩笑,如今,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多少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往他身边涌啊?还会梦见我们这样的老太婆?”
本来我的话一出口,白汉生还有点窘迫,听了陈雅红的话,他倒坦诚地说了:“真的,真是梦见过好几回,还清清楚楚看见了你那条红方格的裙子。”
陈雅红又笑了,但这次已经没有了戏謔的意味:“你知道,一个女人,喜欢听见这样的话。”
其实,从白汉生的表现,陈雅红怎么会没有感觉呢?我们这些旁观者也能看出其中的隐情来呢。只是到了今天的地步,这一切只能当作一次情感的怀旧旅行而已,就像那句烂俗的台词说的一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过去又能怎样?
白汉生也自嘲地笑笑:“一个人,心里有点牵挂,还是蛮有味道。”
陈雅红也自嘲地笑笑:“现在见了面,那一点点牵挂就会消失了。”然后她用夸张的舞台腔说,“我真后悔呀,早知道,不见面,让那牵挂永远地保留下去。”
两个人真真假假斗了几句嘴,于是,将浓重的纯情化作了轻巧的调侃,许多怅然,许多暧昧,便释然了。就像在漫漫长途中,终于有机会将一些赘物解下,放在路边,日后的行程便会轻松一些。这时我才知道了我的作用,一些话,当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反倒当不得真,但是毕竟又说了。就像舞台剧,有观众的时候,那些话便是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