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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白汉生请我们去了远郊的一个湖心小岛,吃那儿的渔家饭菜。白汉生说,陈雅红如今是美国人了,肠胃娇嫩,那儿的东西都没有污染。

那天陈雅红的情绪也特别饱满,白汉生说去哪儿,她都赞同。

白汉生在湖边停了车,要了一只小木船摇到湖心岛上。那酒家只是几间竹寮,里边的桌椅家杂也是竹子的。我们在一扇窗前坐定,白汉生很熟悉地点了几份菜,菜都很简单,全是用湖里的东西做成,鱼虾螺蚌莲藕菱角一类。白汉生又要了一小坛花雕,要酒家拿去温了,大家便慢慢喝,慢慢聊,看着窗外的湖光,听着窗下的涛声。

陈雅红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有一条红方格的裙子。这么大的格子——陈雅红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两两相对,比了一个大小。斜纹布的,拖到脚面。穿了几次,不敢穿了,有人反映说,洋里洋气的。

白汉生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没有瞎编吧?

陈雅红说,你还梦见是红颜色的?

白汉生说,暗红色,黑条文,是不是?

陈雅红的眼睛有些湿了。说,你要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情,陈雅红又说,人家说,梦是没有颜色的。

白汉生说,那我怎么就看到颜色了?

陈雅红叹口气说,真没想到,一条当年的裙子,被你梦见到了。

我说,哪是梦见裙子呢?

白汉生也笑笑,赶快岔开话题,问了陈雅红去美国的前前后后。陈雅红也问了白汉生这些年的经历。白汉生说,那一年,同学们都下乡了,他家里不让他下。同学们都走光后,他才感到特别孤单。他说,那时城里几乎看不到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人,走到街上,像是一个越狱的犯人。别人看自己眼光,都带着猜疑的。他那时在一家街办翻砂厂做工。那家翻砂厂的厂长常常找白汉生的父亲作模具,所以冒了一点风险将白汉生留在厂子里,干一些清清拣拣的活,一个月给白汉生二十五元工钱。这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了,比国营大厂的学徒工还要多。白汉生下面有四个弟妹,所以他那二十五元钱很能够帮衬一下家里。一年之后,他还是被居委会给轰了下去。他很想插到老同学那里去。他说,曾经给我写过信,还给另外一个同学写了信。但是一直都没有收到回信。说到这里,白汉生有些歉意地看了看我说,也许你们也没有收到我的信。我已经记不起来是否收到过白汉生的信。我想,当时即便收到了,也不会太当一回事。来一个新人新手,会添很多麻烦。后来,白汉生家里把他送回鄂城老家,到他一个远房伯伯的队里务农。那个地方离武汉近,也比较富裕。白汉生说,一个人独自去了乡下之后,他才知道那些掉了队的红军,为什么死活要找到自己的队伍。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和家人,离开了朝夕相处的老同学,真是凄凉啊。白汉生说,那是他一生中最难受的一段时间。

鄂城紧邻全国有名的大冶铁矿,当年张之洞搞的新兴工业汉冶萍,其中就有大冶铁矿。所以,光鄂城就有好几家钢铁厂。文革闹了几年,又要抓革命促生产了,白汉生就进了钢铁厂,在那儿一干就是十多年。还在那里成了家,生了一个女儿。八十年代中期,厂里调他到驻汉办事处,后来就下海了。因为有了原来厂里的关系,就一直在做钢材生意。刚好遇见后来房地产开发热,钢材生意做得也还顺手,算是瞎猫子碰上了死老鼠。陈雅红问起白汉生的妻子。白汉生说,是一个远房表亲,出了五服的。农村人,人还好,和他一起吃了不少苦。他刚回武汉时,她卖过菜,摆过水果摊子。他后来做生意了,她就回家了,操持家务,过得也还舒坦。前半辈子的苦没有白吃。有一个女儿,明年就要考高中了。说着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是一个花季少女,站在海边的岩石上,戴着宽大的遮阳帽,薄薄的裙裾被海风吹得飘舞起来。白汉生说,这是今年暑假,带她去北戴河时拍的。白汉生说他平日忙,到处跑,十几年来,和女儿一起的时间很少。话语间有一些愧疚。他说,再做一段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手,过一点清闲日子,好好读一点书,学点知识。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读到书。所以,和老同学一起,总觉得有点赶不上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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