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亮心里难过得要命,沉重的责任感像是一颗铁球,实实在在压在他背上;他希望妻子骂他一顿,这样才会好受一些。
他的观念里,自己为妻子赚钱是理所应当,一个人养家是理所应当;他舍不得体弱多病的冯谧出门去上班;当夫妻二人依偎,攥着妻子纤瘦手腕的时候,陈云亮想哭。
她用这具骨头架子身体,为他生了陈晨。
“我后天就去应聘,”猪肉香菇饺子鲜香脆嫩,搭配口味悠远的陈醋,陈云亮颤着手夹起那颗饺子,他眼睛里起了雾,“活海文化在招练习生的老师,我得去试一试,钱很多,也不会很累。”
冯谧的大脑没装下这一整句话,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活海文化四个字上,她捏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儿子再次哭闹起来,暗沉的灯光下,汹涌的雨声中,冯谧开口,说:“一朵他们公司。”
陈云亮终于将那颗饺子放进了嘴巴里,他点点头,说:“我知道。”
“去试试吧,不过要求肯定不低,你要是进了最好,可要是进不了,也没必要气馁,”冯谧像位老师,突然讲出一串道理来,她给儿子分好了半小碗饺子,将那淡黄色的小碗推过去,说,“让他坐下吃。”
雨更疯狂地落,像是有人扯断了千米串珠的绳子,冯谧把盘子里最后一个饺子夹进儿子碗里,她有些懒怠地起身,把盘子叠在一起。
冯谧的围裙口袋里,手机发出提示音;是邓一朵发来的,活海文化舞蹈老师的招聘信息。
雨一直在下,城市的夜在越来越冰冷的空气里升温,各色灯光与水流交织,绘出一幅绚丽而神奇的画卷。道路像是鎏金的河,流淌于密集的楼宇之间;那雨,千万重帘子一般,隔档着世界,又联通着世界。
湿着头发的男人和湿着头发的女人,奢侈轿车和止不住的眼泪,卖花男孩和橱窗里的假人,画家和歌手。
酒吧坐落在一条风格奇异的巷子里,已经早早亮起的白炽灯上罩着一层雨珠,昏色的光在雾里漫开,像是水里跌进一口烈酒。
林秀一头长发,整整齐齐垂到腰间,她穿了件淡蓝色的运动外套,牛仔裤松松垮垮包裹着双腿,她眼窝不深不浅,一笑就弯起了眼睛,颧骨处的肌肉堆起来,牵动着纤薄的唇角。
画夹就在她背上,一把花花绿绿的伞放在了门前的旧篮子里,她冲着老板,喊了一句:“嘿,雨真大。”
“好久不见啦您,蓝山也好久不见。”老板叫郑朱玉,她烫着金色的卷发,红唇夺目,她穿着件纯白的连衣裙,布料紧贴着纤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