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今晨,天方亮,发现彼此都醒着,她仍背对他,被他搂抱在胸前。
两人彷如难得寻到平静似的静默了一会儿,她才带莫名的伤感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对你而言是种麻烦?」
「也许!」他翻身躺正,移开拘束她腰肢的手。「可我也遇过比妳麻烦千百倍的人物。」
「像仇家兄妹?」
「仇家兄妹是棘手,但至少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他们是利用你!仇家兄妹逞凶好斗,总有一日你会落在他们手上,仇英就曾这么说过。」
「咱们这类亡命之徒,若不逞凶好斗,怕是活不下去的,妳说他们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呢?至于仇英……不过是喜欢对男人胡黏蛮缠的『白眉赤眼儿』(注:骂人的话,有猥贱之意),不足为惧。」
「是吗?」花祈微侧过身,盯着上方微朽的横梁。「可就算你不栽在仇英手上,也难保哪一天不会栽在官府手里。」
「妳想试着劝我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楚天漠先是吃惊,继之露出类似嘲弄,又类似涩然的表情。
「总比被押上断头台好吧!」花祈情绪激越的道。「生命的选择有那么多种,难道这种食不安稳,睡不安寝的日子真值得你眷恋?」
「嘘--」他用一臂侧撑起自己,食指抵住她的唇间。「生命的选择的确有许多种,可既然我选择了它,便必须对它负责。」说这些话时,他又变回了楚天漠,十分莫测高深。
花祈瞅着他,再度纳闷究竟是什么样的际遇塑造了现今这个男子?
「你做如此的选择,一定是有一场属于自己的争仗,告诉我那场争仗的事,我想了解。」她敏锐的探究道,绝望的想找出一条路径通往他的心。
以「争仗」来形容他曾经历过的,虽令楚天漠深感意外,却又备觉贴切。「我所遭遇的,并不适合一个单纯女子的耳朵。毕竟,了解太多的我,对妳而言并非好事。」他怀着明显的感情,这还是头一遭。
「好不好我自会评估。何况,连我都不晓自己是否单纯,你就不必太为我的耳朵担心了。」明知不应该,她还是用比他更浓烈、更激烈的语气低声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她的话语里不只缺乏平静,还添了比他更多的感情。
楚天漠看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话是否出自她的真心。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他觉得或许告诉她无妨,于是,他再次翻身仰躺,将双臂枕在头下。
「曾经,我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上有父母,下有一双弟妹,甚至还有几十个家丁、丫鬟可供差遗。十五岁之前,我生活惬意快活,不知人间疾苦,不晓人心险恶。但十五岁那年的腊月初,一群身穿黑衣,头覆面巾,和仇家帮现行装扮几乎无二致的刺客,突然闯入我家宅院,逢人便杀、见人就砍,那一夜,我楚家五十余口人,悉数不明不白的成了刀下冤魂,只除了我……」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于心口的痛苦,他接着说道:「我被老管家救出,顶着凄凄寒夜、披着皑皑白雪、担着血海深仇,由老管家护着逃到江南来……」
花祈以掌捂嘴,低声呜咽,几乎不敢相信如今的太平盛世,居然还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那已经是十年多前的事了。」他不曾表现出太激烈的举动,只有略嫌沙哑的声音隐隐泄漏出他的伤痛。
「晓得是谁下的毒手吗?天!该不会是仇家帮吧?」花祈瞪大眼,说出忽然窜入脑海的想法。
「不晓是哪个帮派下的毒手,仇家帮是嫌疑之一,不过,约略知晓主使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