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剑刃狠狠地往脖子上压,割出骇人的一道血印,鲜红的血不停地向下淌着。“王上,松手!”王晟吓了一跳,两手都握在刘符手上,用尽力气想将剑夺过来,却根本抢不过他。他心跳如鼓,无奈之下,一只手仍扣住刘符的手,另一只却去握那剑尖,两边一齐发力,用上全部力气将剑拉向自己这边,剑刃将手掌上的肉打横割断,几乎快要抵在骨头上,一时间鲜血如注,将半只袖子都打湿了,他却咬着牙仍不松手,只是仍然夺不过来。最后还是刘符大吼一声,猛地将剑掷在地上。
只听一串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如同炸开了天河的堤坝,大水朝着地面狂泻而下,奔流不止。
时暴雨倾盆,雷声轰响,狂风大作,吹得殿内烛火摇曳,令人胆战心惊。外面时而如金蛇盘空,亮如白昼,时而却漆黑如幕,伸手不见五指。
刘符踉跄着站起来,低头看着王晟,高大的身影明明灭灭。他觉得王晟眼中此时应当充满着失望、责备甚至心灰意冷,可他借着一闪而过的电光看着王晟的双眼,却觉得那眼睛仍如一汪平静的深潭,仿佛他早就料到自己会这样说、这样做。
他就像是自己说的一样,身子是冷的,血也是冷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冷静地让人不敢靠近;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能做出最妥帖、最正确的选择。他就像是技艺娴熟的车夫,小心地控制着雍国这一辆马车,不让它有一点偏离他所规划的道路,在这个过程中,任何被从这辆车上甩下去的人都不足道。
从刘德到刘柱李九,从那谋反的卢氏再到万人殉死的襄阳城……王晟自己是这样的人,也一直希望着他、逼迫着他同样成为这样的人。
刘符知道,他自己当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走到这一天,他早已是杀人如麻,之所以觉着刘豪之死与那死在他手中的几十万人不同,只是因为刘豪是从小照料他长大的亲叔叔,在他心中不同于其他人。而王晟与他的区别便在于,王晟心中没有这个“不同之人”,天下人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仁义时同样,残忍时也同样,为了他心中的“道”,为了大多数人,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包括刘豪,包括他自己,或许还要再包括一个雍王。
刘符遍体生寒,后退两步,站得离王晟远了一些,他似哭未哭地笑了一下,指着一地狼藉,用平静的语气低声道:“景桓,现在我也犯了浑,恐怕做不成你的明主了,你是不是就要像离开周发他们一样,也离开我了?”
王晟喘息未定,右手垂在地上,浸在一汪鲜血里,五根手指一齐轻轻抖着,整只手掌鲜红一片,从翻开的皮肉中还不断涌出血来。他听闻此言,猛地仰头看向刘符,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让刘符觉得陌生不已——哪怕是在王晟疼得抱着肚子缩成一团时,他也不曾在他脸上见到过像现在这般的痛苦神色。
片刻后,他听见王晟轻轻道:“王上,先回去休息吧,臣明日再向王上请罪。”
你看,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这样冷静、这样从容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