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床上一躺便是数天,眼睛从未睁开过,冷热交替着,曲丛顾衣不解带,守在跟前,往往这边的冰块刚包进布里,就见他又开始发冷了,得盖重重的厚棉被。
曲丛顾急得嘴上长了一个燎泡,肿得老高,把一颗唇珠拱没了形,一说话就呲牙咧嘴的疼。
晚上便睡在朱决云的身边,夜夜不得安枕。
他能觉出这样不行,朱决云在昏迷中咬紧了牙关,连清粥都送不进去。
这日黔竹亲自拎了食盒来送饭,他便把床帐放下,装出一腔倦音躲在里面说:“你放在外面吧,我还困。”
黔竹却并不走,站在院门前道:“有些日子没见过你了,我还想和你说会话。”
曲丛顾放出去糙古,小声道:“出去看看有没有人。”
糙古跳上了墙头,门口只站了黔竹一个人,又跳回了他身边,摇了摇脑袋。
曲丛顾下了床,把床帐又拉了拉,站在门口道:“黔竹,我生病啦,不能见人,会传染给你的。”
黔竹平淡道:“那你至少把门打开吧,我把东西送到你手上再走。”
曲丛顾穿过小院中小道,拿下了门栓,轻轻把门推开了。
他笑了笑,却带动了嘴上的泡,表情有点纠结。
黔竹看此也愣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哥哥说我发热了,”曲丛顾道,“身体里有火,我还有点咳嗽。”
黔竹看着他:“迢度师兄又去了哪?他数日未见人影,谁也寻不见他。”
曲丛顾道:“他在照顾我呢,刚下山去取药啦,你找他有事吗?”
黔竹面色怀疑,望院子里望了望。
曲丛顾不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黔竹把食盒递到他手中,“你长这个东西要吃些清淡的东西,忌口吧。”
曲丛顾软软地应了声‘谢谢’。
黔竹却还是没走。
曲丛顾站在门口,黑亮的眼珠子望着他,示意还有什么事。
“前些日——”黔竹缓缓开口,“最近老有人传,说前些日这院子好像有两股真气波动,最少也该是两重金身以上的修为,可是出事了?”
曲丛顾道:“是不是哥哥内省时的波动啊,我不太清楚,最近并没有出什么事情。”
黔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他,好像在瞅他是不是在说谎。
曲丛顾和气地笑道:“劳你挂心了,若是再有人问便这样告诉他吧。”
“好了,”黔竹道,“你回去休息吧。”
曲丛顾便向他告别,正要关门,却又被拦住。
黔竹忽然开口道:“若是没事最好了,镜悟师兄好像很关注这院子,你自个儿留心吧,就算我多言了。”
曲丛顾关门的手停下了:“……好,我知道了。”
黔竹道:“回去休息吧。”
他这边送完了饭菜,再回去时有人凑过来问他:“黔竹,你可是去了‘那个’院子?”
黔竹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干嘛?”
那人嬉皮笑脸道:“你说说,那朱决云是不是在里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莫不是死了?”
“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黔竹不屑道。
那人让他说得脸上挂不住,反唇相讥:“你不是也想去看热闹吗?不然干嘛偏挑这个时候凑上去。”
黔竹一把将抹布扔了,沉着脸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呢,就算少他一个朱决云,坐化成佛的也不会是你。”
“况且他还好着呢。”
那人脸色变了变:“你什么意思?你见到朱决云了?”
黔竹嗤道:“自然见到了,活蹦乱跳的。”
这话一出,那人便悻悻了,不欲再与他纠缠,好像满身晦气地挥袖走了。
黔竹面色沉沉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拿起桌上的抹布又开始干活。
而这边曲丛顾强作镇定送走了黔竹后,便开始惶惶然坐立难安。
他怕极了镜悟趁人之危,就算今日糊弄过去了,也恐怕不能让这些人轻易相信,若是哪日半夜里暗闯进来,那该如何是好?
他自问没有这个本事,保不住糙古,也不免他们会折辱了朱决云。
越想越不安,曲丛顾望着朱决云的脸,攥紧他的手,福至心灵一般小小声地叫了一声:“朱决云。”
手心触感一片冰凉,朱决云睡梦中也锁死眉头,冷汗涔涔。
他便又拿袖子去给他擦汗。
把额上的汗擦干了,他也下定了决心,唤过了糙古,问他:“你能送我去山尖儿上吗?”
主人重伤,糙古近来的情绪也很低沉,常常一日就窝在朱决云身边不动弹,此时听他这话,便舔了舔他的手心,应了。
曲丛顾曾经去过佛殿,为了去迎朱决云,他知道伏龙山掌门方丈就在此处日日念经打坐。
朱决云曾说若他有愁苦的事,就去找佛,这伏龙山上他找不到一尊像样的佛像,掌门方丈就是伏龙山的佛吧。
上次之事,掌门方丈并未重罚于朱决云,曲丛顾脑袋好使极了,他觉得这人会护着朱决云。
糙古身形变大了几倍,隐蔽身形从墙上跳下,驮着曲丛顾一直到了山尖儿上,高大威严的佛堂耸立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