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田水祥以后,赵烈梅才知道,田水祥毛病不少:看起来威武生煞,见了恶人顺溜得跟缨子一样;有时候精明得能给蚂蚁挽笼头,有时候,是没皮没脸的“半斤面”。田广荣之所以叫田水祥当生产队长并不是因为他对庄稼活儿很内行,而是因为他是一条混眼狗,田广荣叫他去咬谁,他就咬谁去。田广荣心里明白,这样的人被他掌握在手里,就等于他有了一件得心应手的工具,他怎么使唤都行。反之,田水祥一旦被别人掌握,就会来咬他田广荣。田广荣常常把那些糟蹋人、伤害人的事交给田水祥去办。田广荣叫他去收拾一下马子凯,他就在批斗会上对马子凯的女人大打出手,以致好多人起哄,把这女人打死;田广荣叫他给马生奇一点颜色看看,他就跑到县卫生局把马生奇糟蹋了一顿。田水祥一出家门就耍二杆子脾气,可在家里,在赵烈梅跟前,他只是一盘菜,一只软柿子,由赵烈梅拣着吃,捏着吃。赵烈梅怎么也不会忘记田广荣赶他父母亲走的事,当着田广荣的面也不尊敬他,她在田水祥面前不止一次地骂过田广荣,说田广荣不是个好,说那公子驴肚子里是一堆屎。田水祥就求赵烈梅:“你在家里咋骂他也行,出了门,贵贱不要出口伤他,他是咱的六爸,是村里的支书,六爸对别人咋样咱不说,对咱不算瞎。”赵烈梅说:“我迟早会等住他的。”多少年过去了,赵烈梅没有等住过田广荣一次。就在一九七九年农历九月十四日这天晚上,赵烈梅意外地把田广荣等住了。
4:56:35 幸运星 8 楼祝永达走后,赵烈梅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很委屈,没有想到祝永达对她拒绝得会那么坚决。祝永达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她认识了他的另一面:他确实是正人君子,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由此,她从内心更加敬重祝永达,她意识到,感情不能强迫,这事要慢慢来,等祝永达喜欢上了自己就水到渠成了,不信他不会脱裤子。她觉得,她一上手就抹人家的裤子是太鲁莽了。等到她占住了他的心,就等于占住了他的肉身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下了炕,从房间里出来,锁上了房子门,准备去看戏。就在她下房檐台阶的时候,听见隔壁的院门“吱扭”响了一声,而且明确地听见了院门被重新闩上的声音。她马上警觉了,似乎有谁触动了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住在她家隔壁的是薛翠芳,薛翠芳也被抽调去给戏子做饭,她不看戏,怎么回来了?赵烈梅一看,她家的木梯正好搭在隔墙上,就轻手轻脚地蹬上了梯子。她的目光刚从墙上伸过去,几乎叫出了声:原来是薛翠芳和他!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她赶紧拿牙咬住了嘴唇快速下了木梯。这时候,薛翠芳房间里的门关上了。
赵烈梅边走边思量,等她回到了戏场上,一个不怀好意的想法产生了。
赵烈梅在大队广播室找到了大队长马志敬,她给马志敬说:“剧团里的头儿叫田支书到后台来一下,说是有要紧事儿要商量,你去给找一找。”马志敬一听,信以为真,满世界地去找田广荣,他先去大队办公室找,大队办公室没有,他又去后台找,后台也没有。他以为田广荣在舞台下面看戏去了,舞台下面人山人海,他咋能找得见呢?他上了舞台,在落幕扯布景的间隙,对着话筒呐喊:“田支书,听到广播后到后台来,有人找你。”他连喊了三遍。这个扩音装置和各生产队里的高音喇叭连在一起,马志敬这么一喊,全松陵村人都听见了。
当马志敬在话筒中呐喊的时候,田广荣和薛翠芳刚刚脱了衣服躺下,还没有上手。田广荣原本打算睡到戏了人散才回去,马志敬一喊,他十分懊丧地起来,穿上了衣服,来到了戏场上。他问马志敬,是谁找他。马志敬说是剧团里的领导找他。田广荣一听,就到后台去了,剧团团长一看田支书阴沉着脸不高兴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我们没有找你呀。”田广荣一听,十分生气,就又去找马志敬,问他究竟是咋回事。马志敬说是赵烈梅告诉他,剧团的领导找田支书商量事。田广荣就叫马志敬去找赵烈梅。赵烈梅早就料到田广荣要找她的,她跟着马志敬来到大队办公室。她看着田广荣秃了的顶和板着的面孔,在心里笑着,脸却沉得平平的,她说:“六爸,不是我要找你,我去后台提开水,有一个人给我说,你去找一下你们的田支书,我不知道他是团里的什么领导,怕误了事,就给大队长说了。”田广荣一听,有人找他原来是没头没脑的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急败坏地朝赵烈梅摆摆手:“去吧,去吧。”
赵烈梅从大队办公室出来,回过头去“呸”了一口。她在心里说:“看你装得人模人样的,净干些驴都不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