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一日上午,护士本来应该把报告单给周颖送到病房,周颖每周二、五下午特需门诊,上周共有五十三个病人,二十二个病人做过检查,报告单周一出齐。结果护士忙得忘记了,直到化验科下班才想起来。
六月一日周二一早,护士就把二十二个病人的厚厚一沓化验单送到医生办公室。周颖查房过后就开始翻阅,又总被另一些事情打断。中午时分,她翻到了任锦然的B超单,不由吃了一惊。她放下饭盒,特地到对面大楼的B超室去了一次,询问了当天做检查的刘医生。然后她匆忙回来,打电话到特需门诊的护士台查到了任锦然的手机号码,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请你爱人来一趟医院。”
“我是单身的。周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那你自己来一趟,下午我刚好门诊,不要太早,五点。”周颖是想,像这样的情况,需要一个充裕的时段给病人缓冲,没准她还会大哭大闹什么的。五点门诊结束前,一个病人接一个病人,还是把她排在最后比较合适。
接到周颖的电话,任锦然的心里有点乱,唯恐胎儿有什么问题。四点三十分,门卫看见她出门。她把车开进医院的停车场时才想起来,今天五点,她约了孟雨在淮海路的星巴克见面。跟周主任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她急匆匆上楼,心想,见完医生再赶过去也来得及,反正他习惯了她迟到,会至少等她半小时。
她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要去见孟雨这回事。
我翻找出任锦然的B超报告单来看,左侧卵巢占位,盆腔内多处占位,盆腔积液。按周颖的说法是,在这种严重的病情下还能怀孕,真是一个奇迹,但是病人的生存期只有三到六个月了,后期还会非常痛苦。
我把报告单交给王小山,他看了一眼,挠挠头,看着我。
这就是我们认识的任锦然了,她是一个挑食的孩子,只挑让她欢喜的来尝,稍不如意,就推开盘子。既然很快要死,她不愿意接受即将到来的痛苦,甚至不愿意在死亡逼近的恐惧中多耽误一个晚上,一个噩梦连连的黑夜,有什么意义呢?她早已没有家人,也没有爱人,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安排与留言的,就像忽然决定动身去远方,连夜出发,行李箱也不带。
有一个问题,今晚王小山又问了一遍:“那天在星巴克,你等她等了一个小时,为什么不打个手机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