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末以来,对周邦彦的指责也十分尖刻。词评家张炎说周邦彦为情所役使,失去雅正的审美理想,其词品位不高,是社会道德风气浇薄的表现。清人刘熙载干脆说“美成(周邦彦)信富艳精工,只是当不得一个‘贞’字”,情感芜杂低劣。还是那个国学大师王国维,又进一步延伸说,“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欧阳修)、少游(秦观)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他认为欧阳修、秦观等人虽然也写艳词,天生媚骨,但本身气质高雅,不失高华之气,还是淑女;而周邦彦格调低俗,涂脂抹粉,卖弄风情,犹如娼妓。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内最权威的文学史说,艳情与羁愁几乎占了周邦彦的《清真词》的全部内容,包括那些咏物或咏节令的词在内。这些作品既流露了他自己的生活情趣,也迎合那个腐朽王朝里纵情声色的士大夫们的胃口。由于内容的单薄与无聊,周邦彦就只能在艺术技巧上争胜。也就是说,周邦彦的艺术技巧虽然是超一流的,但内容很无聊,所以不值得去关注,也不能去关注,否则也就会陷入低级趣味之中了。这使我们这些普通读者非常熟悉张孝祥、张元干之类的大名,也对这样一个大人物相当陌生。
1. 旖旎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人。嘉祐三年,出生于一个诗礼簪缨之家。据说少年时期的他颇为聪明勤奋,《宋史·文苑传》说他“博涉百家之书”,所以很快成长为才富学赡的青年士子。而《杭州府志》则介绍说,年轻的周邦彦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博学,而是艺术方面的才华。他喜爱书法,真书、行书都很精通,是当时颇有名气的书法家。更让人瞠目的是周邦彦对音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他妙解音律,善自度曲,是北宋文人中继柳永之后最杰出的音乐家。
也许是文人的天性,早年的周邦彦生活较为放纵,几部有关宋代的史书对的记载都很简略,却一直认为他“性落魄不羁”,“疏隽少检,不为州里所推重”,足见他在家乡的处境很不好。不过周邦彦不甘寂寞,他在努力寻求脱颖而出的机会。宋神宗元丰二年,朝廷扩充太学,二十四岁的周邦彦通过考试被录取了。于是他欣然辞家远行,开始了游学和仕宦的新生活。四十多年后,他曾经写过一首《西平乐》,在序言中,他伤感地说:“元丰初,予以布衣西上,过天长道中。后四十馀年,辛丑正月,避贼复游故地。感叹岁月,偶成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