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常相知对于自己的听觉仍然坚信不疑。那声音不是来自中央军的伏击阵地,也不是来自新四军的伏击阵地,更不是来自离他不远的李伯勇的阵地,而是来自月亮岭正东方向的无名高地。就在方索瓦冲出伏击圈的同时,常相知的望远镜标定了正东无名高地的一棵独立树,树下伫立着三个黑色的人影。尽管隔着三百多米距离,但常相知还是心惊肉跳地看清楚了他们是谁。
第九章 一(1)
王凌霄迎风而立,在苍茫的暮色中,久久凝视即将沉没的夕阳。
她经常在傍晚登上杜家老楼西边的红石山,披一身金色的余晖,眺望山那边的世界。
自从那次审问河田大尉负伤之后,她就没有参加战斗行动了。除了头骨有两处裂伤之外,晕眩也就伴随着她了,那次搏斗给她留下了轻微的脑震荡。这是从中央军医院里请来的军
医诊断的。彭伊枫嘱咐她休息,并且给她调来了最好的米面,还有一个叫叶子的女兵,充当她的勤务员,照料她的生活。
可是,她怎么能闲得住呢?
这个叫叶子的女孩是个农家姑娘,今年刚刚十七岁,长得健康漂亮,前不久部队扩编才从河口集招收过来。把她分给王凌霄当勤务员,是因为她伶俐乖巧,而且手脚麻利。但是,她却成了王凌霄心中的疼痛,每每看到叶子蹦蹦跳跳,唱着歌干着活,王凌霄就想起了乔乔。
啊乔乔,那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农家女孩,又是一个多么聪慧善良的姑娘,可是,她竟然死在她的手里,或者说是因为她的原因,害死了乔乔。
她记忆中的川陕根据地旺苍龙溪镇的那幢农家小院,同杜家老楼相比,要寒酸得多。灰瓦黑砖,高高的走廊,简陋的门楼,低矮的厢房,但那却是她和他的爱情殿堂。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她也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在红军的队伍里,有着他们那样漫长爱情经历却一直未成眷属的,就算稀奇了。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在那个农家小院东边的耳房里,军政委当着他和她的面说,我们就这一个大知识分子,再也不能让他打光棍了。现在条件好了,瓜熟蒂落,你们结婚吧。她的脸颊绯红烫热,偷眼看着他,他却看着窗外。房檐上的雨水嘀嘀嗒嗒,像一支单调而又拨人心弦的山歌。他向军政委笑笑,笑容里掩藏着不易觉察的忧郁。他说,再等等。
那一瞬间,委屈涌上了她的心头,热泪涌上了眼窝,但是她控制了自己,她也向军政委赧然一笑。她说,再等等。
她想他的心一定是转向了。自从那个乔乔参加红军之后,他的眼神就变得迷离了,行为也有一些怪异。军政委好几次提出来,要把她调到红七师师部当报务员,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婉言谢绝了,而更多的时间,他是和乔乔在一起。
乔乔的身份是红七师政治部的组织干事,也住在那个农家小院里,同师部另外两个女同志同住一间厢房,但乔乔的工作是由他直接布置和领导的。她有好几次到那个农家小院去,乔乔都在他的房间,而且屋门经常是关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