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义投注在手里书的目光往那边移了过去
她穿了一身青布衣裙,头上挽着独髻包着头帕。似乎少了绫罗绸缎与满头金翠,人一下便轻省了许多。往日嫌弃的圆墩墩的身材,因为这些日子的cao劳,也瘦了许多。红扑扑的脸,挂着满脸的笑,接过对方的铜板,她便收到围裙下的那个口袋里
乔氏把铜钱放好,感觉有人看她,一抬头对上他的眼。
他慌忙收回目光,她也是。
相公,你是不是饿了?
阮思义莫名有些恼怒,她每次都只会问他这一句,弄得好像他是猪似的。
可这种恼怒是不好言说的,他只能摇摇头。
到了中午,街上的人便少了。
乔氏拿出来一个小风炉,填了些柴进去,从小车上拿了一只瓦罐出来。点火,不一会儿,瓦罐里的汤便滚了。
她上手摸了一下,烫得一缩,忍不住摸摸耳垂,又去拿抹布包了边缘端下来。拿出两只粗瓷碗,把瓦罐里的汤倒了出来。一只碗里倒了满满一碗,另一只碗却只倒了半碗。最后瓦罐里沉底的食材,都被她倒进半碗之中了。
之后,她从蒸笼里捡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装进盘子里。并着那碗汤,一并给阮思义端了过去。
相公,吃饭了。
阮思义没有说话,默默的接过,乔氏则去了旁边自己小摊后的凳子上坐下。
正yù开始吃午饭,面前那碗却被拿走,紧接着另一只碗放在她面前。
那个、相公,我喜欢喝汤的。
阮思义没理会她,端着那汤便喝了一大口,转身去吃自己的馒头。
乔氏低着头一点点掰着馒头往嘴里喂,没有人看到她其实早已泪流满面。
晚上收摊,阮思义把自己那边收拾好,默默过来帮乔氏收捡。之后,他背着书箱,空出的手帮乔氏推车。
小车看似很小,其实很沉,乔氏一个人推是很吃力的。
这辆小车,她独自推了一个月,偶尔陈妈妈会来帮她,之后的两个月,却多了一个人帮她推。
这日,用完晚饭。
乔氏收拾完桌子,悄悄在桌边放了一样东西。
阮思义看到那东西一愣。
这并不是什么珍奇的宝贝,是一本论语。
对于以往的阮思义来说,是视如敝屣的。可如今,却是他想了许久,都没有舍得去买,亦或是根本没有余钱去买。每日所挣的银钱仅够不饿肚子,而这样一本书却是需要好几两银子。
乔氏放下后便去灶房了,阮思义愣了良久才缓缓伸手去拿那本书。
拿过来后,他摩挲了许久。
夜里。
安静的睡房里,被纱帐圈起来的一方小小的天地。
其实,你可以回娘家的,不用、不用跟着我一起过这样的日子
乔氏大张着眼睛,瞪视着空无的上空,qiáng忍哽咽,嫁jī随jī嫁狗随狗,我哪儿也不去
她以为终于可以捂热了,还是没捂热吗?
乔新兰,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似乎就在身边,又似乎不在。明明离得很近,却又觉得很远。
乔氏小心的翻过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屏住呼吸良久,才泪如雨下。
一哭便止不住了,哭得昏天暗地的。
她以往从来不会这样的哭,她想哭了便会哭得很大声。后来慢慢发现哪怕她哭得声音再大,闹得再凶,也不能让他的目光停驻,她便改了
她也是要体面的
她可以吃苦,可以过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苦日子,她以为自己会受不住,实质上并没有很难。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坚qiáng,可以面对任何窘境,才发现只是他的一句话,她便再也承受不住
别哭
黑暗中,有个声音这么说,有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
乔氏转过身来,一头扎进阮思义的怀里,放声痛哭。
她哭了很久,边哭边嘴里喃喃,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一定不会
这句话她咛喃了很多遍,似乎在说服他,也在说服自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家里出事到现在,哪怕心里再憋屈,阮思义都没有哭过。可是此时却忍不住嗓音发颤,手发抖。
别哭
实在止不住,最后他用了最原始的仿佛,用嘴堵了上去
泪水是咸的,不知怎么,却又多了那么一点甜
第二日天还没亮,乔氏便悄悄起来了。
陈妈妈起的比她更早,一大早便在和面蒸馒头包子。
面是头一日醒好的,早上起来只用包了现剁好的馅儿,放在蒸笼上蒸好。到时,乔氏拿到市集上去卖,只用下面烧点柴禾热着就好。
妈妈,你怎么又这么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