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外面太阳很盛,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阮思义出了家门,走了没几步便茫然了。
你是阮家的男人吧?
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口坐了一老汉,面色慈祥的看着他。
阮思义茫然的点点头。
来,过来坐坐,看你也不像是要出去的样子。老汉拿出一个小杌子,拍了拍。
他茫然的走过去,坐下。
那小杌子很小,也很矮,他从没有坐过这种东西,突然坐下去竟仿佛自己突然变矮了变小了,变得极其低微。而偶尔路过一两个人,明明打扮像穷苦人家,在此时他的眼里却是高大了起来。
阮思义一时有些茫然了
那老汉手里编着箩筐,他的手很粗粝,锋利的竹条在他手里仿若无物,一点也不在意的抽着拉着,一圈一圈往上编。阮思义觉得若是换了自己,双手必定会割得鲜血淋漓,可老汉却是并不。
当了邻居这么长时间,很少见你出门,听你家妇人说,你病了。怎么样了,身子好了吗?
阮思义不太适合这种闲聊的状态,期期艾艾道:好了。
好了就好,咱们穷苦人家是生不起病的。你生病那段日子,日日见你家妇人仓皇失措的样子。唉这男人啊,还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男人在,家里人就有了主心骨
是、是。
见你这满身书生气,是个读书人吧。读书人好,以后可以光耀门楣,我家小孙孙日后便准备供他去读书,到时考个状元回来,老汉我可就做梦都能笑醒了。
阮思义面色凄然,垂下头,百无一用是书生
怎么能如此说呢?孔夫子老人家都说读书好当然,咱们穷苦人家想供个读书人出来是不易的。唉,说是如此说,还是生计要紧啊,肚子都吃不饱,瞎想也是无用。对了,你们家是做什么生计的?
没、没有生计。
老汉端详面前这细皮嫩ròu的书生模样的人,突然理解的点点头,怪不得你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这么想也岔了,咱们这条街上也有是读书人的,平时帮人写个信抄个书什么的,也能维持生计的,就是日子苦点。勤学苦读,一朝能考上,就能出头了。
阮思义一愣。
过了会儿,等阮思义走后,那老汉叹了一口气。
阮家那妇人也是可怜,男人是读书人,太过清高,家里日子无以为继。觉得自己说出来会有损男人尊严,居然托他来说上这一番话。
想了一会儿,那老汉便不再想了。
日子终究得自己过,自己摔了跟头吃过亏,才能明悟这其间的道理,希望这个后生能想明白。
阮思义带着犹豫的心态去又在周遭继续晃dàng着,这次却是有了目的,而不是漫无境地。
连着看了几日,他心中也有些谱了,回家后翻箱倒柜找东西。
相公,你找什么?
阮思义一愣,轻声道:我记得搬过来的时候,有些笔墨纸砚的。
你说的是那些啊。乔氏转身打开一个箱子,抱出来一摞东西,呶,都在这里了。
有一块缺了角的砚台,两只笔尖墨已经结块了毛笔,还有一摞白色的宣纸。
阮思义爱好风雅,书房里摆放的书籍和字画都是那种极为名贵的,当初那些人卷物逃跑,最后没东西可卷,便把书房的东西都扫dàng了。经过大家各种淘捡,也就给阮思义剩了这点东西。
阮思义神qíng复杂的摸摸这些东西,没有说话。
第二日他找乔氏要了二两银子,他没说gān什么,乔氏也没问。
晚上,他抱了一个特制书箱回来了。是那种一尺半宽半人高箱体,既能背在身后,也能当个简易小书桌的那种。
次日,他便带着这书箱还有笔墨纸砚出门了。
想是容易,做时难。
阮思义背着书箱出门时,还没感觉,等到了他提前看好的地方时,他站那处愣了好半响都没将那书箱放下。
大街上,人群熙熙。两边有小商小贩吆喝着,讨着生计,而他也要在这种地方讨生计了。
阮思义站在那处,一种浓厚的羞愧感与耻rǔ感侵袭着他的心扉。
嘿,你这书生到底摆不摆摊子啊?我写了信,还等着有事儿呢。
他侧首一看,一位年纪五十多的大娘站在那处,不耐烦的看着他。
摆的,摆的。
他机械式的放书箱放下,把上面的小凳子取下,又拿下一块薄板垫在书箱之上,并从侧盖取出笔墨纸砚。
墨是事先磨好的,他走路小心,并没有洒出来。摊开一张雪白的宣纸,他深吸一口小声开口问那大娘需要写什么。
那大娘像是个经常写书信的,开口迅速说了一段话。
阮思义一边听,一边斟酌,经过润色后,写出人生第一封给人写的家书。写完后,他学着旁人那样,执起给那个大娘复述了一遍。
大娘听完后,连声急道:你这书生到底会不会写信啊,你这写的什么,都听不懂,你要是不会写,我便找其他人了。
阮思义面红耳赤,也不知说什么。
他有些迷茫,不懂自己为什么写的不好,他诗词歌赋样样jīng通,怎么可能连封信都写不好呢。
他脑海里突然闪电般经过大娘那句听不懂,恍然大悟,忙道:这位大娘,我再帮你重写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