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抬眼,目光穿过半透明的黑纱看过来,他似乎能轻易看穿她故作镇定的脆弱神态。
他慢慢弯起眸子,怜悯似的、温和地说:“那么,您或许并不知晓,布勒悌斯也是巴塞罗那氏的旁支。舍弟用远亲的姓氏,只是为了行事低调,不想惹人眼目而已——也就是说,即便您想要成为布勒悌斯名正言顺的妻子,也要经由巴塞罗那氏的意见。——您可明白了么,玛利亚小姐?”
玛利亚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的胸腔有些颤抖,因此带得垂在胸前的发也微微颤动。大公带着微笑,目光带着钝痛般打量她,心底陡然溢起一些奇异的快感。
他继续怜悯地说:“当然,倘若您执意要巴塞罗那的名头,我可以为您安……”
“可是我怀了他的孩子。”
“您说什么?”血色眸子几不可见地颤抖一瞬,大公仍带着微笑,轻轻问道。
“我说,我怀了他的种,你们巴塞罗那家族的后裔。”玛利亚的手轻轻抚上小腹,她挑衅般看着大公,声音颤抖、但坚定地说:“但是,他既不会姓布勒悌斯,更不会姓巴塞罗那——因为他的父亲已经死去,而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毫无身份的寡妇。”
大公的嘴角慢慢沉下去,他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节,似乎终于将傲慢放到明面上来。
他慢慢捻动拇指的金戒,唤道:“黎塞留。”
伯爵再次推门而入。恭敬地垂手立着,听候差遣。
大公有些讽刺地看着玛利亚,慢慢开口道:“这位小姐所居住的街区,似乎都知晓她受邀巴塞罗那氏的消息。”
“是的,大公。”
“那么,现在请您再次告知善良的邻居们:玛利亚小姐不幸在途中染疾,为避免将疾病带回街区,她选择在巴塞罗那家族休养些时日。”
“遵命,大公。”
玛利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隐忍道:“您这是非法拘禁平民。”
“或许如此,但巴塞罗那的声誉不能因此受损,小姐。”大公立起来,脸上再无半点笑意,他慢慢走到她面前,俯身撩起她面前的黑纱。
于是赤色的眸与湛蓝的对视。
真像。
他厌恶地想,指尖抹去她眼尾溢出的一点泪:“很抱歉,我族不容许平民生下巴塞罗那氏的孩子。”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去,最终停在她的颈上:“这个孩子,我会请来最高明的魔医送他去天国,而您可以在此地休养——不论多久都可以。”
玛利亚拂开他的手,她颤颤抚上自己的小腹,颤抖道:“他们都知晓我怀孕,倘若孩子夭折,您倒是不怕家族名誉受损么?!”
“身染重疾的孱弱女子,流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玛利亚几乎站立不稳,她的泪终于淌出来:“这可是你弟弟的亲骨肉……”
“正因如此…”大公怜悯地看着她,似乎不忍叫她知晓实情:“玛利亚小姐,我只是替舍弟考虑——或许,他并不想您生下这个孩子呢?”
“这不可能。”
大公沉默地看着她,最终抬起指尖,道:“您该听说过,巴塞罗那家族的继承者拥有一些能力。”
她的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继承者能够留存一些东西……您知道,这个能力可留不得假话。”大公的指尖泛出一点荧光,他问道:“您想知道,舍弟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之言么?”
玛利亚盯着那点荧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大公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应,因为那点荧光很快传出声音:“那么,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弟弟?我会好好保存下来。”
随后,她听到丈夫微微的喘息,似乎在忍受病痛的折磨,因此声音带着颤抖、嘶哑极了:“玛利亚……”
她惊喜地盯着荧光。
“玛利亚……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你为妻……”
“我宁愿、从未遇见你。”
荧光消散,大公慢慢直起身,他垂眸看着女人微微颤抖的肩膀。
爱人的否定,对玛利亚来说,是莫大的屈辱。
尤其是在亡夫的兄长面前。
他看着玛利亚慢慢脱力,最后缓缓倒下来——他就立在她面前,除了他的怀抱,她已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