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程勉的袖子,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执意把他拉到角落里的一张几案旁坐下,然后又盯了他好一阵子,没头没脑地问:“阿彤说得有没有道理?”
程勉一怔,皱起眉来:“……阿彤怎么了?”
见他转头去找阿彤,萧曜悔不当初,赶快扔开酒盏,伏在案上,忍着越来越快的心跳,指望能装醉蒙混过去。
满室欢声笑语,他却装得太认真,既满足又忐忑,一直不敢再抬头,胡思乱想之中,最后浮在脑海中的,是裴翊留在去年的最后那句话——即便是只有三年五载,甚至更短,也许是可以以连州为家的。
……
以往自元日至元宵,萧曜总有机会出宫去探望外祖母和舅父,见识过元月中的各种人情往来。只是在京中时,他是舅父家的贵客,那时的萧曜从没有想过,人生中第一次做主人,会是在离京城这样遥远的地方。
费诩之后,陆续还有两三人赶到易海,其余人皆失散了下落。唯一略值得宽慰的消息是费诩恢复得很快,就是冻伤的手脚需要人照顾也需要时间痊愈,为了让他安心休养,冯童特意给费诩整理出了一个僻静的院落,还花重金在年节中雇佣了仆役照料起居。可费诩稍一恢复元气,就再躺不住,宁可一瘸一拐拄着个拐杖,也要找程勉叙旧,或出门去见裴翊和易海城中的其他故友,要不是爬不上马,恐怕盟夏关也敢去闯一趟。
萧曜和费诩本无私交,容留他固然首先是他因公事负伤,其次则是念在他与程勉的私交尚可,何况自己与程勉能同在易海,也有此人无心之下的助力。可没想到的是,他一来,程勉反而更难找了——至少是更难找到独处的程勉了。
萧曜心知程勉即便不是有心要躲开,至少也是有意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甚至于到了拿费诩打幌子的地步。对此局面萧曜一律装作不知,无论与他们一道去裴翊家中,又或是邀请裴翊来作客,都一派若无其事,甚至说得上心平气和。
萧曜渐渐发现,程勉在与裴翊他们相处时,不仅更善谈,神态也自如得多,与二人独处时的情形大不相同。看得多了,萧曜有时觉得要是能让程勉多笑一笑,多说两句话,哪怕不能与程勉独处,也是值得忍耐的。
除了裴翊、韩平这些县衙中的相识,军府中结识的朋友也惦记人在异乡的萧曜,专程过来走动。初七那天白校尉伙同一群人来贺岁,喝多酒之后一时不查,将那天带着萧曜去薛十七娘处的事情说破了。
白校尉埋怨完萧曜当众驳薛十七娘的面子,又学了一通他离开后薛十七娘哭得梨花带雨的神情,也不忘追问了萧曜那天晚上去了哪里:“……几次问三郎都肯不说,可见是真有相好。其实不去十七娘那里也无妨,只要成事,辜负了这个美貌小娘子,还是得到别的美人的殷勤款待,横竖是一样的。”
元双不在场,可冯童那竭力隐忍又难以控制的责备目光却难忽视。萧曜一边要硬着头皮装没看见,一边又要努力不给冯童看出蹊跷,只能忍住脸红一个劲地腾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