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元嘉没想到程勉提起这件事,也停下了为他更衣,顺手扯过一旁的被子,将程勉包好,然后就着半跪半坐的姿势,揽住他的腰,沉思了片刻,才说:“即便我娘做了你的乳娘,也不过是稍好一点的奴仆。何况她顾不上我,多嘴是什么下场,看连翘就知道了。”
言及此处,瞿元嘉的手臂紧了紧,语调平静极了:“有时主人的偏爱也不见得是好事,主仆良贱之别,是一道天大的鸿沟……我知道你一直恼我不告诉你连翘的下落,但你早点忘记她,对她其实是好事。”
程勉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听到连翘的名字,他怔了怔,望着屋子一角的烛火,怅然问:“她还活着么?”
“嗯。”
“手呢?好了吗?”
“会好起来的。”
程勉想不到她的下半生会是怎样,也不敢想,出神良久,才说:“你虽然不说,可你我都知道,是我害了她。”
“有些人生来锦衣玉食,一辈子是许多人的主人;但做奴仆的,一辈子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好些事情没人教我,要是早一点知道,可能不会挨那么多打。不过我小时候也笨,不知道跑。”
程勉仿佛是无意识地把玩着瞿元嘉的手指:“也不是。跑是没有用的。要是想活着,有的打躲不掉。”
听他这样说,瞿元嘉一时没有接话。程勉本来也就是和他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因此并不催促,只是无限贪恋他带来的温暖。
就在懒散地消磨着难得的独处光阴之中,瞿元嘉毫无预兆地开了口,听语气,仿佛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五郎,我知道你还不记得过去的事,可有件事,我从来也没和你说过……我想就算是你还记得事,可能多半也将这一件忘了。”
程勉被他的郑重和低沉揪得一阵心惊,可瞿元嘉只是伏在他的膝头,静静地往下说:“你说得不错。我是去找过你。我小时候很蠢笨,话都不大会说,我娘一个寡妇,带我这个遗腹子,总是要吃额外的委屈。有些人欺负我只是因为我蠢笨又不知道求饶,拿我取乐,另一些人则是意不在我……所以,要只是辱骂挨打,我都可以忍耐,不然那些欺负,最后还是会落到我娘身上。直到有一次……我因为不大知人事,实在恶心害怕,不仅反抗了,还鬼迷心窍,生了逃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