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坐定,见帝承恩仿似早已忘却月前两人之间的不快,心底感慨:无妨,你的宴席我自然要来。
帝承恩亲手为她斟上酒,神qíng诚恳认真,低声道:安宁,我待太子之心一如当年,定会好好扶持于他,你定要相信于我。
安宁接过杯子的手一顿,掩下眸中异色,笑了起来,回:我自然信你。
说起来自帝承恩回京后,两人还未曾好好聊过,今日安宁格外给她面子,相谈甚欢。
韶华无意间被冷落,她打量了安宁一眼,笑着□了口:皇姐这一身穿得稀罕,虽是男装,却别有一番风流,也不知哪位世家子弟能进了皇姐的眼。
安宁一身纯黑晋装,腰间锦带淡雅素净,眉宇尊贵,生生夺了苑内一众少年郎的目光。
当下便有贵女笑道:公主不知,自数月前任将军在太子殿下的宴会上穿过此衣后,不少姐妹都很喜这般打扮,只是难及安宁公主和上将军的飒慡英姿。
这话一出,众人不可思议的望着苑中笑得娇憨的少女,憋着口气小心看了看上首的帝承恩,面面相觑。
都说赵老将军府上的小孙女xing子单纯,如今看来倒是句实话。
谁人不知帝家小姐连封请帖都未送到上将军府,她竟不知遮拦赞扬起任安乐来。
气氛有些沉默,安宁瞅了瞅下首有些无措的小丫头,笑道:尚衣局里送了不少衣裙来,我瞧着就这套顺眼,听闻有人说任将军匪气霸道,我看这句话倒不可信。她说着转头朝帝承恩道:任将军是个懒散的,今日休沐,想必在家闲养,如若不然,你们见上一面,也可化解一些误会。
安宁公主话语间对任安乐的维护谁都听得出来,想来也是愿意做个和事老,让帝家小姐和任安乐尽释前嫌。
公主无需担心,我送了帖子到任小姐府上,想必任小姐快到了。帝承恩突然开口,抿了抿茶,神qíng和悦。
众人一听这话,瞅着云淡风轻的未来太子妃,心底一咯噔,今晚这场宴会怕是龙争虎斗,不得太平了。
韶华神qíng有些不自在,她事先听闻帝承恩未请任安乐才会欣然出席,如今若是离席,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安宁看了帝承恩半晌,突然开口:皇兄可在东宫?
帝承恩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沉郁,顿了顿,道:新任九门提督昨日来京,殿下一早去了西郊大营,恐怕来不及赶回来参加宴席。
即是如此,任将军虽是女子,亦为外臣,等会寒暄几句后我便陪任将军离去。
安宁虽想让帝承恩和任安乐化解怨愤,但今日帝承恩毫无预兆将任安乐请来,定不是修好之心。帝承恩如今虽占着皇家名分,可任安乐无法无天的xing子安宁比谁都了解,若真惹急了她,承恩今日的这场宴席怕是毁定了。
帝承恩神色微冷,笑容淡了下来,安宁,何必着急,我对任小姐很是好奇,日后殿下在朝堂上亦会仰仗于她,我又怎能怠慢,让她提早离席?
任将军到。
安宁眉头一皱,刚yù开口,苑门前宫娥柔婉恭谨的声音突然响起,院内众人暗叹主角已到,纷纷抬眼朝苑门前望去。
长长的小径上,行来一位女子,面容大气,眉宇淡淡,素白曲裾袭于身,挽袖处用纽扣合住,雍容间犹带慡利,裙摆处绣着修长的细竹,慢走间犹如行于摇曳竹海中,淡雅之质难以言喻。
即便是素来惯有雅号的晋南文士,恐都不及此人一身儒雅气息。
这真的是那个自小在土匪窝长大,浴血疆场的任安乐?
满场静默,端坐的一众世家子弟名门贵女不是头一次见任安乐,却觉得她每一次出现都能带来令人意外的惊叹。
初入京城秋闱场上一箭三雕的不羁豪迈,东宫夜宴上与众君尽饮的瑰丽慵懒还有今日帝家小姐宴上众人难以企及的温雅素淡。
如此女子,确实平生仅见。
除了一副过于平凡的容貌,隐约间,似是有人叹息。
任安乐嘴角微勾,走过小径,行到宴席中央,朝案首上两位公主并帝承恩略一抬手:安乐见过公主殿下,帝小姐。
她这声很是随意清淡,安宁还未说话,韶华已经迫不及待的摆手,任将军无需多礼,坐吧。
韶华虽骄纵,却也是天家养出来的公主,面前这人只是个四品副将时她都斗不赢,更何况如今任安乐已入主内阁,掌京城防务,得尽帝心。
任安乐一动不动,瞅着帝承恩,笑得很是无害。
帝承恩坐得笔直,温婉的面容肃穆端庄,唇角带出点点笑意,朝安宁旁边一席抬手:贵客临门,寒舍蓬荜生辉,任小姐,请上座。
看来帝承恩这太子妃位是□不离十了,看看,人家都自诩寒舍了,任安乐素来以为自己脸皮厚实,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遂淡淡笑道:大靖之贵尽在皇城,帝小姐即将执掌一宫,太过谦虚了。
说着大踏两步,行到安宁身旁坐下。
帝承恩见任安乐神qíng平淡,自是更加端重,朝任安乐遥遥敬了一杯,小姐是陛下宠臣,能亲自前来,自然是承恩之幸。
宠臣,古往今来这词儿的含义其实和佞臣差不多。任安乐身后静立的苑琴眉一皱,拉了自进苑开始就飘忽着眼打量桌上好酒、连个正眼都没瞧过帝承恩的苑书一把。
苑书被拉了个踉跄,忽而想起今儿个自己责任重大,咳嗽一声,板着脸朝上首穿得金灿灿的姑娘看去,这一望,王霸之气没使出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差点憋死,晃晃悠悠哆嗦着手指朝自家悠闲自得的小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