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药吗,有什么好怕的。
从前动不动缠绵病榻,常年与药物为伴,让楚清姝憎恨上了这种黑糊糊的东西。
非得要婢子一边端着蜜饯一边喝,才肯捏着鼻子勉强喝上几口。
直到方才药咕噜咕噜往胃里灌的瞬间,她才突然发现。
所谓天下至苦,也不过如此。
方芷阑默了默,无声冲她竖起大拇指。
呵,楚清姝得意地勾了勾唇。
我她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间,胃里一阵翻涌。
似是波浪般上下起伏,冲着喉咙直直而来,根本无法压抑。
楚清姝猛地爬到床沿外,头一低:呕!
便是接连这呕吐的声音。
方才喝下去的那一碗药,转眼吐得干干净净。
黑糊糊的药汁,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
甚至还将方芷阑的裙摆也渐上不少墨色点状物。
方芷阑竖起的大拇指,默默收回。
头一次不用联网也可以看见最真实的装逼翻车现场。
感觉似乎并不是太好。
在隔壁听见动静的绿袖忙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方芷阑距床边几步远,负手而立。
而楚清姝低垂着头,吐了满地药汁。
她恨铁不成钢,瞪了方芷阑一眼。
瞪得她满头雾水。
第45章 一更
绿袖忙用毛巾给楚清姝擦了擦唇角,又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己愣愣站着的小姐:还不快过来帮忙。
哦。方芷阑有些不明所以。
绿袖还是头一回在自己面前说话如此气壮呢。
楚清姝外面的衣衫沾了药汁,她用手扯了扯裙摆:脏了。
脏什么脏?方芷阑轻轻的,拍了下她的手,嗔怪般,你已经没有衣服可以换了,忍忍。
方芷阑说的是实话,楚清姝虽然身子骨弱,但毕竟是将军府锦衣玉食养大的,比起相府里经常连饭都没有一口的主仆俩,自然要高挑得多。
因为方芷阑和绿袖的衣服她都穿不下。
身上这件,还是前些时日,她在马车上昏迷之时,方芷阑路过裁缝铺买的。
楚清姝似乎委屈巴巴地唇角向下撇了下,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见状,方芷阑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喝药,等喝了药,再去裁缝铺买新衣服好不好?
又是哄小孩般的口气。
楚清姝却极为受用地点点头,又迟疑道:我吃不下。
不吃怎么行。方芷阑看了一眼她日渐消瘦巴掌大的脸,对绿袖道,你好好守着,我去做饭。
方芷阑摸到客栈后院的小厨房,正有一架烧水用的小炉子空着。
现在也不是做饭的时候,主管后厨的老师傅见她一个小姑娘,便大方地借了口小砂锅给她。
楚清姝脾胃虚弱,又刚刚病醒,煮点清淡小粥是再好不过。
炉火正旺,白米下到锅里,不一会儿便咕嘟咕嘟煮开了米花。
方芷阑又将炉火拨弄小了些,慢慢煨煮。
空气中弥漫着白米的香甜气息。
等一锅粥彻底煮开,方芷阑才加入洗净淘好并切碎的菠菜。
再煮上半碗茶的时间,往小砂锅里滴一两滴香油。
这些菠菜都是冬日里被霜冻过的,混合着米粥的清香,相得益彰。
方芷阑先自己轻轻尝了口,双眼满足眯起。
嗯,看来即便是到了调味品不怎么多的古代,自己的厨艺也没有退化。
盛到碗里,她小心翼翼地端上楼。
方才床前那些药汁已经被绿袖收拾得一干二净,此时楚清姝正靠坐在枕头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
眉眼低敛,侧颜清冷,如一尊无情无欲的观音像。
方芷阑脚步都不由得放缓了些,将白粥放到桌上,轻声道:看什么呢?
楚清姝将手中的本子一合,递给了她。
方芷阑定睛,看清了书的名字,《夜问》。
名字听起来很正经,实际上并不是一本正经书。
写的是一个夜宿山中幽寺的书生偶然救下一只狐狸精,狐狸精以身相许,之后两人日日缠绵,抵死相欢的故事。
书中出现的高频词汇,以香汗淋漓鬓发凌乱嘤咛腰肢款动为主。
这本书本是方芷阑途中无聊,买来阅览消遣的。
她啪地一声,将手中书合上,从牙缝里蹦出两字:绿袖!!!
没事把这种书翻出来给人看做什么。
怎么了?绿袖满头雾水,楚小姐说想看点东西解闷,我就把你平日里看的这个找出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方芷阑语结,这才想起绿袖不识字。
没没什么。她将书放得老远,岔开话题,来喝粥吧。
又偷偷瞥了楚清姝一眼,只见她面色平静,十分坦然,仿佛刚才看小黄书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方芷阑这才松了口气,或许她还没来得及看仔细。
一碗粥入腹,带着暖意,整个人都由内而外舒坦了许多。
方芷阑伸手落在她额头,煞有其事的自言自语:嗯,烧退了许多。
楚清姝抬眸,便能看见她距离自己不过几寸的脸蛋。
白里透红,粉粉嫩嫩,如一颗甜蜜多汁的水蜜桃。
心中突然生出几分羡意。
要是自己也能如她一般有活气多好。
方芷阑收回手,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有些疑惑:困了?
没有。楚清姝摇摇头,有些迟疑,但见方芷阑像是忘了似的,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去买衣裳吗?
方芷阑默了默,没想到她将此事记得如此之牢。
又想到一直以来她不是在昏睡,就是即将昏睡,突然间朝自己提要求,方芷阑实在难以拒绝。
更何况,出去走走,透透气也是好的。
方芷阑低头:你走得动么?
楚清姝点点头。
忙掀开被子要下床。
慢着。方芷阑手搭在她的肩,止住了她的动作,又取了件白色的狐裘来,披到楚清姝肩上,替她系好带子,好了。
担心她站不稳,方芷阑扶着她。
待到楚清姝与自己并肩而立时,便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她的手。
她的步子虽然走得缓,但显然重心稳当,方芷阑这才放心下来,又踮脚将披风的帽兜罩到她头上:咱们就出去走走,还是别受风寒的好。
多谢。楚清姝抿唇一笑,别有一番病弱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