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殊已记不清那份附在剧本背后的人物小传,但他知道侦探虞年一定也有一段黑暗又悲伤的过去,那样特殊的性格,总要由特殊的故事造就,通常是爱的失落和恨的绵延。
他坐了起来,平视着黎嘉年的眼睛:“但你现在很好。”
“因为我坚持着长大了,好在我喜欢画画,在那个虚构的梦幻世界里可以短暂地忘掉一切。”
黎嘉年的语气轻快:“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我并没有最坏的基因,她也只是个懦弱胆小的女人,不敢找毁掉她生活的真正凶手报仇,就把满腔的怒火都倾倒在我身上。”
画画是黎嘉年的救赎,正像许多没有被苦难击倒的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里总是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情感,充满着无穷的感染力。
也正因为如此,黎嘉年从不画人物画,他只画风景,在最脆弱纯真的童年时代,本应最亲近的人却带来了最深的伤害,所以他不再喜欢任何人。
段殊一时间忘记了之前的低落,由衷地替他觉得庆幸:“幸好你抓住了它。”
抓住了那道黑暗里的光,那条从天堂垂下的绳索。
“所以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黎嘉年转头看他,“看着你的时候,我总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处境相似,选择却全然不同的自己。”
段殊目露愕然,又听见身边人继续说了下去。
“但我们俩有一个最不相像的地方。”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过去,知道了我可笑的家庭故事,甚至猜到我恶劣的爱好。可我完全不了解你,在表象之外的你。”
黎嘉年淡淡道:“因为你总是问别人,却从不说起自己。”
“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你也这样吗?”
段殊听见他难得冷淡的声音,也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在岑寂的卧室里回响。
潮湿的冷汗在脊背蔓延,他觉得心悸。
在这个听起来漫不经心的疑问里,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最近一次和真正的人相处聊天。
热闹嘈杂的咖啡店里,他追问齐宴看似斑斓的生活。
在现实里也会骑机车吗?做研究会不会很辛苦?同事们有没有发现点心是现成的?……
他只有问题。
从他的表情里,黎嘉年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他靠近了问他:“为什么?”
段殊无法回答。
那个听起来荒诞又悲伤的答案就在那里,但他没有勇气把它从尘埃碎屑中拾捡出来,堂而皇之地放到别人眼前,即使对方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他没有自己。
所以他无从说起。
黎嘉年没有再逼问他,他下床,伸手关掉了卧室的灯,轻声道:“晚安。”